第39章 死亡气息
医院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腔,只要走进住院处那道门,就要接受生与死的洗礼。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死亡,一定是白色的。
窦金笃定,不论在哪里死去,都是白色的。
死亡,能把所有的痛苦冲刷干净,就像用刷子浸满84消毒液,一遍一遍刷过大脑的记忆,最后什么都被灼烧成一片白茫茫。
这是她第二次直面亲人的死亡。
第一次是父亲,他之前总是胃痛,并不当回事。
他好像从来就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在他的人生序列里,健康是最被抛在一边的。
每次疼,随便吃点药就过去了。
只是,随着疼痛的加重,药吃得越来越多,疗效却越来越差。
最后扛不住才去了医院,可一切太晚了。
看病的医生直截了当,把诊断结果直接抛给父亲,只剩三个月的时间。
可能跟呆立一旁的窦金相比,瘦的皮包骨一样的父亲,显然更能承受得起风雨。
父亲听了,没说话,空气被冻住了。
那次,也是这样的冬天,从医生身后的窗口,窦金看见光秃秃的树枝,一片叶子也没有。
冬天,从来没有好消息。
父亲坐在医生对面的凳子上,窦金站在身后。从高处俯看父亲的头顶。
她鲜有机会从这个角度观察他,这是第一次。
父亲身体蜷缩着,头发像被抽了筋骨,细软无力地趴在头皮上,发丝的间隙中,窦金能看见泛着青灰色的毫无光泽的头皮,像挂着一层霜,有点吓人。
癌细胞的威力已经渗透到他人生的所有枝杈。
那个医生年纪不算老,应该没超过40,他透过近视镜片看看父亲,又抬眼看窦金,接着,眼神又移回到父亲的脸上。
窦金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情况她没遇到过,犹豫着是不是要握住父亲的肩头,要不要转到他面前去,看着他的眼睛安慰他。
她没动,愣在那儿,像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这时候,她才惊觉跟父亲如此疏远。
所有的话语和动作都要在心中打好草稿,认真掂量。
她不知道这时该怎么做,所有父女之间的互动她脑海里翻滚的都是影视剧里的镜头。
在她颓然的目光中,空气突然又流动起来,停滞感消失了。
父亲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开点药吧。”声音没有起伏,如若平常。
刚对病人宣布死刑的医生,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见惯了生死,什么样的反应在他眼里都是意料之中。
窦金从自己疏离木讷的状态里苏醒了。
她意识到,三个月之后,也许就再也见不到父亲。
三个月,90天,倒计时的滴答声在这一刻开始启动。
她在大脑记忆的点点滴滴里拼命搜寻,父亲什么时候得的病,也许早有征兆,她太粗心,肯定疏忽了很多细节,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
“能做手术吗?不是还能化疗吗?!我们要做手术!”
“怎么说呢,做手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意义不大,作为我们来讲,以现在的情况……”
“可是,总不能这么白白等……”无论如何,死这个字是说不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