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寒意渐生
话音未落,就见张添带着摄像团队一众七八个人一窝蜂地涌进来,办公室一下子热闹了。
两个后期也不再发牢骚,包括窦金在内,他们被这一队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人唤醒了。
张添瞅见窦金,眼神一亮,“你也加班?”
窦金点点头,“你们刚拍完?这么晚!”
“别提了,有个地儿,拍摄还需要打报告,来回折腾,拍完就这个点儿了。”张添一边整理拍摄素材一边说,他嘴上回应,手上不放慢,动作简洁利索。
他把存储卡从摄像机里取出来,交给后期。
眼睛却瞅向窦金,“怎么……还在加班,稿子不是定了,音不是都配了吗?!”
窦金无奈,拿着杯子继续喝着寡淡的速溶咖啡。“那边又提意见了,还得改!”
“咖啡?喝这个,晚上不睡觉了!”
这时候窦金已经坐到座位上,咖啡确实难喝,而且提神效果欠佳,她现在既疲惫又兴奋,有一种宿醉的感觉。
既不想写稿,也不想睡觉,她在想这个状态什么也干不了,是不是应该回家。
她随便滑动手机屏幕,看到晚上美术班老师给她的留言,原来是老师给她发来女儿的画作。
这次的冬令营是美术班和一个滑雪度假村合作的,学生在度假村既可以滑雪,也进行美术写生。
女儿画的是他们滑雪的地方,雪道上人不多,只有三个人。
一股寒意冒上来,窦金把咖啡杯放到桌子上,用手把画放大,这才明白这股寒意从哪儿来的了。
雪道上的三个人滑雪服很正常,面孔上却只有鼻子嘴巴,没有眼睛,是女儿忘了画吗,又不像。
雪道旁边一片白桦林,树干上的结疤像眼睛,密密麻麻,仿佛拥有灵魂。
老师还留了两段语音,前面是一贯的报平安,说孩子一切都好,画画也用心。
后面那段不长,老师有点语意含混,窦金听了两遍,老师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是对孩子这些画的担心,问窦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孩子的画让她担心这孩子的心理健康。
一个人影嚯的一闪把她吓了一跳,扭头才知道,是张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依然戴着帽子,不过颜色换成了橙色。
“还不走?”张添倚在座椅靠背上问。
“嗯,还没写完,再写会儿,明天一早就要。”她其实很累了,写不下去,可听张添的意思,是想和她一起下班。
“我看你有点犯困,对了,我工作室里有咖啡机,可以现磨,请你喝一杯?”他向她发出了邀请。
常秋云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花了,即使戴上女儿买的老花镜,每次认针都需要凝神静气好半天,绣细节的地方,也要花更长的时间,而且每绣一段时间,就得休息一会儿。
她又在绣那只小狐狸,那是她的得意之作,很用心绣的,一针一线都有感情倾注在里面,在监狱的评比中也获过奖。
现在,她想给这个刺绣手帕加些装饰,最重要的是把孙女的小名“晴天”绣到右下角。
“晴天……晴天……”她在口中默念,多好的名字。
不过,这两个字要好好设计一下,让它既漂亮又有趣,还要和原来的图案搭配协调。
见了孙女后,她发现,这孩子有些地方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有些地方又出乎意料,具体的也说不太清,就是一种感觉。
她得好好琢磨琢磨,希望孙女能喜欢。
电话铃响了,声音浑浊而响亮,仿佛街边小店把外放喇叭伸到屋里,把常秋云吓了一跳,裤子又湿了一大片。
她刚刚看过表,知道已经凌晨,因为等女儿睡不着,才熬到现在。
女儿给她买了老年手机,但她不太会用,总是记不清把它丢在哪里。
况且,她没有电话可打,手机通讯录里除了女儿,就只有弟弟和弟媳,可给他们打电话又能说什么。
她的手机经常没电很久了她都不知道,以至于偶尔女儿有事给她打电话又接不到。
最后,还是在家里装了一台固定电话。
乳白色,按键很大,铃声很响,反复唱着一首歌的前几句,常秋云没听过,只是能听到“情啊爱啊”的。
“喂,你好。”虽然裤子湿了,她还是赶紧走过去,拿起话筒,不然这歌会一遍又一遍地唱。
“我……我告诉你窦……窦金,你他妈的别……别以为老子离了你不……不行,我跟你讲,咱俩前脚离……离婚,后脚就有年轻小姑娘排着队追……追我,你信……不信,你以为你……”
“你好,窦金她不在,我是……”
“窦金躲……躲哪儿去啦!不敢接电话了是……是吧……不想离了是……是吧,没门……早干嘛……嘛……去了,后悔啦……你……你他妈是谁?”
“你是启刚?晴天她爸?你和窦金是要离婚吗,到底是为什么……”
“你是……对了,你是窦金她妈,丈母娘……哈哈哈哈,快离婚了,才见到丈母娘,真他妈的……她说你早就死了……”
常秋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儿要离婚,她已经猜到七八分,但是他们为什么离婚,难道是因为自己这个杀人犯。
她胃里一阵绞痛,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吃晚饭,晴天不在,女儿不在,她自己根本没有吃饭的动力。
“怎么啦!说话呀……你养了个白眼狼,什么人能不认亲妈?窦金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她其实……是个好孩子,都是我拖累她……你们不要因为我……”
“还骗我说有大项目,她早被公司开了……离开我,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过!你告诉她,周三上……上午去签字,别他妈躲着……”
“嘟……嘟……”听筒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
常秋云拿着电话的手很久才放下,话筒有气无力地回归到电话底座的凹槽里。
听口音,赵启刚应该是喝了酒,舌头捋不直。
常秋云一阵眩晕,赶紧扶住墙,跌跌撞撞坐到沙发上。
刚刚那一片尿渍变得又湿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