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罪该万死
异花的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了他二人的心口。
江不晚从布袋里摸出五帝钱。
“降服妖鬼,镇煞金刚。”江不晚把五帝钱抛掷半空。五帝分至五方,勾出镇压结界,将那异花隔绝。
“好险。”一旁的杨明洞和刀疤都为江不晚松了一口气。
刚刚真是千钧一发,九死一生,幸而江不晚的反应还算快。
“呼——”江不晚自己也是如释了重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异花被隔绝,不知怎的,竟是迅速萎靡,重新缩成了石缝中的柔弱小花。
“那是什么东西啊?****”
“他妈的,差点就死了!”
幸存者们先是被吓得失语,半刻之后便开始骂脏话。
郑钧礼浑噩,双拳紧握,眼中明灭交杂,似乎又在控制自己发狂。
“你不会……又……”江不晚这才发现,原来刚刚郑钧礼站着不跑,是因为他又发病了。
“快跑,快跑。”郑钧礼口中呢喃,眼底似有皎皎清泉。
“没事了,没事了,不用跑了。”江不晚轻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他的恐惧。
杨明洞见郑钧礼这副模样,忽联想起郑仁还在医院昏迷时,郑钧礼在他面前抬拳砸墙的情景。
他究竟怎么了?
姜黄的土地上横陈尸体,人人胸前都有一只巨大的血洞,工地成了屠宰场,只是被杀的不是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
杨明洞恍惚,他总觉得今日情形有些眼熟。好像在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曾见过这般尸山血海。
“你吓傻了吗?”刀疤拍了拍杨明洞,道:“这都是小场面,你个大男人勇敢点。”
遍地血尸闯入江不晚眼帘,此间碎肉靡靡,血腥味浓重。生前面容端庄之人,如今却是面目狰狞,肌肉僵硬,令人毛骨悚然。
江不晚心中腾起压不下的哀重。
江不晚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只想着可以降服妖魔鬼怪施展自己的才能,却没想过,这世上有了这些无情鬼魅之后,会有无数无辜之人死于它们的作恶下。
江不晚低头沉眸,恍然自己先前有多么狭隘。
“这场景,我曾经见过。”杨明洞的双眼无法聚焦,竟是模模糊糊地再看不清眼前。
“什么意思?”刀疤没想到杨明洞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四年前,我与钧礼一起在沪北军校学习,而后被薛勤通拉去充军,攻打渝南三城。那时候,我们不过都是军校的学生,没什么实战经验,所以许多同僚进前线没多久,就都死在了战场。”杨明洞惶惶。“钧礼是我们那一个班的军师,因为他,我们几乎次次都能在战场上保全自己。除了那一次......几乎全军覆没的那一次。”
“几乎全军覆没?发生了什么?”江不晚问道。
“我不知道。那一次我被手雷震晕,昏睡了很久,等我醒来的时候,除了郑钧礼,其他所有同僚与敌军都死掉了,他们的死状与这些工人和青玉帮帮众一般无二。”那天,郑钧礼抱着他,躲在壕沟里,他一睁眼便看见郑钧礼满脸的血液,郑钧礼的衣服上,几乎没有一块不曾被人血染湿的地方。
“那你没问问郑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刀疤想着,虽然杨明洞晕了,但郑钧礼总是清醒着的吧。
“我问了,但他那时候神情恍惚,好像根本听不见我说话,我就只能先拉着他回营。回去之后,他过了很久才缓过了神。但他的那部分记忆就像是被洗刷掉了一样,任他怎么回忆都回忆不起来,后来我们就没再逼他了。”杨明洞蹙着眉头,心中隐隐不安。
郑钧礼现在这副模样,难道跟当初那一战有关?
江不晚闻言,也开始怀疑卓菲白之前说的那件导致郑钧礼产生无助感的事情,就是杨明洞现在所说的那场战争。
“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不好?”江不晚扶起神思恍惚的郑钧礼,将他托给了刀疤。
“刀疤,你带钧礼回去。”江不晚说道。
“那小姐你呢?”刀疤疑惑。
“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你把钧礼送回去之后,再将我大哥请过来。”江不晚交代道。
“好。”刀疤应下。
“不行。”郑钧礼忽然抓住了江不晚的手。“你不能留在这里,快跑。”
他慞惶不安,手心生烫,生怕江不晚抽身而去。
“你不用担心我。”江不晚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她眼神坚定可靠,竟是拥有一种无可比拟的安全感。
郑钧礼微松手指,刀疤拉了拉他的袖子,道:“郑少爷,走吧?我们小姐现在可比你有胆子多了。”
刀疤将郑钧礼拉走,自从上回在金河游船那一遭,刀疤就看出自家小姐这几年来成长了不少,毕竟她是那连黑雪漫天,如坟塚般的画舫也敢硬闯的人。
“杨明洞,这工地的尸身,可能要麻烦你找熟人来处理一下。”江不晚知道他们警务司应该有专门收尸的人员。
“我明白,虽然有点难,但我会尽量封口,不让事情的影响扩大。”杨明洞答道。
“麻烦你了。在我们江、郑两家能力范围内,尽量多给些他们家人抚恤金,青玉帮的人也是。”江不晚轻叹。
现在盛志路工程刚刚开启,便发生了这等大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日后的麻烦定如江浪一潮接一潮,永无止尽了。
杨明洞点了点头,而后便去找人处理工地上的尸身,并且跟进后续事宜了。
刀疤把郑钧礼送回郑家之后,就将江付东带到了工地。
彼时,江不晚正站在被五帝钱结界封印住的紫红色小花身前,低头紧盯着这朵恶之花。
“不晚,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江付东插兜上前,挑眉问江不晚道。
“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江不晚没心思铺垫,她直接问江付东道。
江付东循着江不晚的目光看去,在看到那朵花的一刻,神色一滞。
“你觉得我会认识这种奇怪的花?”江付东并不直接回答江不晚的问题。
“大哥你连那些稀奇的术法古籍都能找到,定然博学多才、学富五车。这一朵小小的花,应该难不倒大哥你吧。”江不晚奉承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江付东瞥了眼泥土地上残留的血泊,淡然道:“看来这里已经发生过大事了。”
“这花的名字,叫念花。”江付东轻声道。
“念花?”江不晚确实是第一回听说这种花。
“它之所以叫念花,是因为它以人的杀念为食,它所生长之处,若有杀念产生,便会成为它的养分,让它快速生出触齿,然后杀了那些产生杀念的人类。”江付东继续道。“这种花寻常不多见,除非......”
“除非什么?”江不晚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
“除非乱世将至。”江付东沉言。“一千年前,南北国曾发生过一次大规模战役,那时留下的万人坑尸骨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景点。就是在那个时候,念花曾经开满了南北国边境。”
“乱世将至......”江不晚的近代史学的不好,但仍可猜出江付东口中所说的那将至的‘乱世’是什么事情。
只是江不晚忽然开始自我怀疑。
毕竟近代史中可从来都没有提过民国有妖魔鬼怪。她现在所处的时空,真的与她之前的时空是同一个时空吗?如果不是同一个时空,那她现在脑海中想到的那件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一千年前。”江不晚轻声念叨。“大哥你居然对一千年前的事情那么了解。”
江不晚侧过脸,抬起眸,目光如炬地看向江付东。
“不然怎么担得起不晚你的称赞。”江付东轻笑,好似并不在意江不晚的目光。
残阳如血,晚霞渐渐飞落。
江不晚回了家,月光抢占霞光的位置,透入了窗。
郑钧礼正躺在行军床上,闭目沉睡。
江不晚终于也感受到了郑钧礼平日里半夜归家,看到她沉沉入睡时的心情。
周遭静谧,安和宁静,好像白天里所有的疲惫与恐惧都可以被一扫而空。
江不晚拿起睡衣,进浴室洗了澡。
氤氲热气腾腾,让她的脑子久违地放空了一会儿。
她洗完,穿上衣裙,走出浴室。
郑钧礼不知何时清醒了,他站在窗前,背对着江不晚。
月光将他背肌勾勒,憧憧树影倒映,白与黑交杂。
“郑钧礼?”江不晚轻唤他的名字。
“我罪该万死。”郑钧礼喃喃同她道。
“什么?”江不晚一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江不晚走近,侧目看向郑钧礼。
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小匕首,夜有些黑,江不晚根本看不清那把刀进入的深浅,只能看见郑钧礼的血正透过刀口四周溢出。
“你!”江不晚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番情形。匕首插入的地方,正是今日那些被异花害死之人,被掏空血肉的地方。
“我罪该万死!”郑钧礼泪水盈眼,终冲出眼眶,流向面颊。
江不晚立即脱下睡衣薄丝外套,轻压在刀口四周,只是过于,于事无补了。
“郑钧礼!你疯了!”
郑钧礼已然出现自毁倾向。
江不晚很难想象,那一天,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