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脸青苔和孙浩朗
几乎没有瑕疵的脸上嵌着一双青绿色的瞳孔，一头长发如青绿色的波浪在她身后游动，浅粉色的唇瓣抿在一起，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孙浩朗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灵妖。狐妖，猫妖，蛇妖——它们都擅于幻化出绝美的外表去蛊惑人类，从而获得人类世界的权力或者金钱——此类灵妖总是带着多部分的动物属性，带着抹不去的狐、猫、蛇的影子，人类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害怕。当欲望的强烈程度超过害怕，这些灵妖便会得手。
四月的美丽是纯净无暇的，没有让孙浩朗产生半点不适或者警觉。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奇怪？”四月见孙浩朗呆立着，以为是自己的异样吓到他了。
孙浩朗摇摇头：“并不奇怪，只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哦，有点难懂。要不我还是变成老婆婆吧。”四月说道，刚要抬手，却被孙浩朗阻止了。
“无碍。你的伤口——”孙浩朗看着那已被润湿的一片麻布。
“总会好的。我看人类生病了，在床上躺几天，喝一些很苦的药，就好了。”四月说。
“这是刀伤，不一样。”孙浩朗把长刀放在地上，从腰间的包里取出一小瓶药膏。“这是四月门特制的药膏，可以封住你的妖灵。”孙浩朗握住四月的胳膊，为她涂抹药膏。
四月的胳膊有一点凉。孙浩朗当然知道，植物系灵妖的体温总是要比人类低一些，有点儿像春雨落在额上那种恰到好处的凉感，沁入心脾。
四月一动不动，也不眨眼睛。
“怎么了？”孙浩朗问。
“不对劲。可我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四月后退一步。
孙浩朗歪了歪头，表示不解，一边收起药膏，一边说：“那等你想到了再说吧。”
不知不觉间，弯弯的月亮已经爬上远处的山头，孙浩朗丢下一句嘱咐：“夜里不要到处乱逛。在宵禁期间被四月门碰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四月朝他伸手：“你等等！”
孙浩朗收回迈出的腿：“嗯？”
“有声音！很小的哭泣声！”四月侧着头，似乎在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孙浩朗也仔细听了，除了几声青蛙和猫头鹰的叫声，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哭声。
“在这儿！”四月一边听着，一边猫着身体，向大树后面走去。
孙浩朗皱起眉头——他的第一想法是这地方可能有其他的妖存在。但是他腰间佩戴的识妖铃没有任何反应——除非这妖的灵力非常弱了。
昨夜下过暴雨，街上的水印都干了，倒是这草地里还有半指深的水。一踩下去，四月的布鞋都湿透了。
声音是从地面传上来的。
孙浩朗把腰弯成九十度，才听见极微小的哭泣声。草妖吗？月色很暗，看不出来草地里有别的什么。他刚想用火折子，却见四月伸出双手，在地上一捞，捞出一滩青苔似的东西。
孙浩朗迅速在脑海里搜索在四月门看过的《灵妖三问》，里面好像并没有提到青苔灵妖。
四月把湿哒哒的青苔翻了个面，孙浩朗看到一张肿胀的人脸。他不由得后退半步。
投水而死的人脸上会呈现深紫色，皮肤因为水的浸泡会变得褶皱，而皮下组织却会膨大，整张脸会比正常人的脸大上两三圈。
青苔背面的人脸就是这样。
像有什么人做恶作剧，把溺水而亡的尸体切下脸部，与青苔粘连在一起。
“你怎么了？”四月问道。孙浩朗忍着呕吐的冲动，把目光转向四月。
人脸青苔发出的哼唧声更加急促和响亮了。
“你不会说话吗？”四月又问。
孙浩朗开口道：“我想，它可能是生病了。就像人类一样，妖也会生病。生病之后，它的灵力不太稳定，不能维持平时的样子，也不能自如行动，比如说话。”
“植物原本是不需要说话的——你等着。”四月右手托着人脸青苔，左手掌心向上。她闭上眼睛，似乎在催动体内的灵力。她的掌心开出一朵极小的粉色桃花，桃花扑的一声脱离了她的掌心，迈着两条根须，走到四月的指尖，乖巧地躺下来。四月合起手指，捏着那朵迷你小桃花，递到人脸青苔的嘴边。
人脸青苔黑紫色的嘴也肿胀着，一半舌头吐在外面。舌头甫一碰到小桃花，小桃花就碎成粉色的雾气钻进人脸的嘴里。
“呜呜呜——桃妖姐姐救救我——”人脸的舌头能缩回去，并且发出大些的说话声了。
孙浩朗也能听得懂。
“小青苔，别着急，慢慢说。”四月双手托着人脸青苔，歪头凑过去听它说话。
“我好疼——好疼好疼呀——疼了很久很久——”人脸发出的声音比它的样子要可爱得多，让人听了怪心疼的。
“你从哪里来？活了多久？”孙浩朗立刻问道。因为他看到人脸挤成一团，似乎很难受。
“南塘河——活了三万万个日夜——好疼呀——桃妖姐姐——”人脸青苔说出最后四个字，慢慢瘪下去，不再发出声音。
“南塘河？”孙浩朗疑惑道，“离这儿有五十里呢。”
“兴许是昨天雨下得太大，冲过来的？”四月推测道。
孙浩朗见四月仍然捧着人脸青苔，于是问道：“你要帮它？”
四月认真地点点头：“妖怪帮助妖怪！我不想它死。”
孙浩朗无奈地说：“怎么帮？”
“先去南塘河！”四月明朗地说。
“我说过，现在是宵禁时间，遇到四月门的人不是什么好事！”孙浩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是关心一只妖吗？他们半个时辰前才遇上！
“你就是四月门，你给我涂了药啊，是好事。”四月简洁明了地说。
“你真要救它？”孙浩朗瞥了眼人脸青苔。
“它死了，我难过。绣球死了，九月也难过。”四月有点不耐烦了，准备自己去南塘河。虽然不知道南塘河在哪里，但只要一路上问问植物朋友们，一定能找到。它们可不会像这个人类一样，问些奇怪的问题。
“我陪你去。”孙浩朗做出决定：“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