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又一次相遇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时隔如此之久，行走在昏暗里，二月心里满怀疑问。
“我只是——老了。”宗文现说道。
“老？我以为你们是天生这样的。有的人胖，有的人瘦，有的男人高一点，有的女人高一点，有的一直都矮矮的。”二月回忆着记忆里的人类世界。
“二月，你知道人类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吗？”宗文现问道。
“不知道哦。”二月老实说。
“时间——是时间。时间会带走你最爱的人，最后带走你。时间还会送来各种各样的痛苦和不如意，而你只能接受。”宗文现慢慢地说。
“嗯——”二月似懂非懂：“你这么一说，时间是挺可怕的。”
“最糟糕的是，没有人可以抵抗时间。除了——”宗文现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二月：“二月，我命不久矣，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情啊请？”二月歪着头。
“不太合适的请求。你不答应也没有关系——可否化成苏子的外貌？片刻就好。”宗文现的眼神温和下来，就像他以前看向苏子那样。这眼神把二月瞬间拉回那段在小院的时光。宗文现时不时跟她讲她听不懂的大道理，苏子向她展现人类最普通的生活，一日三餐，担水挑柴。
“当然可以。”二月抬手至前额，慢慢下移。
她化成记忆中苏子的样子——瘦小但坚毅的样子。
宗文现的眼眶泛红，浑身都在颤抖，但他深呼吸着，很快镇定下来。
“苏子，希望还有来世。”宗文现不舍地说着，双手抱拳对二月道：“多谢。”然后毅然转身，继续向前。
二月回复身形，加快脚步跟上。
虽然她还不清楚前因后果，但隐隐约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冷酷但还算意气风发宗文现颓然至此。
洞外，一粒一粒莹白的雪落下来，落于山林之间，落于宗文现的肩头、发丝。
二月只觉浑身清凉，丝毫不畏寒冷。忽然，她想到什么，指着这漫天的雪，对宗文现说道：“一月说，漫天飞舞的小桃花都是我们的伙伴，不管我们开心还是悲伤，它们都能感受到，所以它们才会飞到身边来安慰我们。我想，这些美丽的雪花，会不会是苏子派到你身边来安慰你的呢？”
宗文现伸出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对。是苏子。她来陪我了。”
二月还是问了出来：“苏子怎么了？”
宗文现看着雪花被手心的温度融成水，握紧：“没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走吧。”
一柱香的时间，他们才下得山来。二月看着陌生的景象，有些愣神——这里离小院很远很远。
“这儿是四十郡县四月门共用的妖牢——红溪山。山中洞窟众多，洞壁由得道高僧书写金刚经为枷锁，洞内灵妖无法施展妖力，如同普通人类。整座红溪山亦布有阵法，行误踏错都会被困在原处，不得离开。你最好——走得远远的。”宗文现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放到二月手中，叮嘱道：“就算不冷，也要装出怕的样子，不要被人一眼看出是妖。”他解下深蓝色的披风，搭在正在耸肩做出怕冷样子的二月身上。
“走了。”宗文现转身离开。
二月正在研究前面的两根绳子应该怎么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弄好。抬头时，已不见宗文现的身影。走来走去的人，没有一个是二月认识的。
这就是分别吗？
二月望着远处的红溪山，抬脚北行。
不眠不休地走了八天八夜，二月才到那个拥有那个小院的城。这一路上，脚底破了三五次，二月用少少地妖力恢复后，还是决定买双鞋。她发现破损的次数越多，慢慢地越能感觉到疼痛。就像那段时光里，越和人类相处，越能明白他们的喜怒哀乐。
趁着月色，二月化成干草，混在运输的板车上，进了城。她趴在院墙上，等了一整晚，院里都没有任何人出入。
天色刚明，二月坐在街角的面摊，一边吃着热汤面，一边向摊主打听小院里的人。
“姑娘，看着面生呀。”摊主揉着手中的面团。
“面生，你也面生。”二月嘻嘻笑着，从钱袋里掏出两个铜：“这个院子不错，主人家是谁？”
“两个铜不够呀，还得两个哩。”摊主在围裙上擦擦手。
二月皱着眉头再掏出两个铜：“给你。”
“那家的主人原是四月门掌事，姓宗，拿朝廷俸禄。不过听说呀，二十六年前他休了正妻。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正妻为难了妾。你知道那妾是谁吗？是他父母早年捡来的！在他家做粗活到十八岁，就和主人同房啦。听我奶说，那小奴婢也有好手段呢，唬得主人带上街，招摇过市。要不然，怎会为了一个区区妾室，休了名媒正娶的正妻？这事儿，闹得四月门门主都知道了，将其从掌事贬成普通月卫。后来没过几年，小妾病死，职位调动，这家人就搬去了红山郡，再也没回来过。”摊主一鼓脑都说了出来。
“那现在没人住吧？我可以住吗？”二月把汤喝尽。
“你敢住啊？那可是曾经的四月门掌事住过的地儿，里面说不定关着什么妖什么鬼的！”摊主说道。
“我倒觉得可以住。”旁边刚坐下一个男人接话道：“来碗汤面，多加肉臊。”
“好嘞！”摊主忙活去了。
二月挪到凳子边上，问：“你不怕什么妖什么鬼吗？”
“四月门，以捉妖降妖为己任，其中门士，皆擅布阵及驱妖之术，我倒是觉得这个院子肯定布了很多驱妖的阵法，安全极了。”男人笑道。
“你这个人很有趣。”二月看着他说。
“世道艰难，凡事都往有趣的方面想，会好过很多。”男人正坐，等待属于他的一碗面。
吃完面，见二月还没有走，男人看着她微笑：“你也很有趣，喜欢看别人吃面，在冷天只穿一条裙、一件披风，还光着脚。”
“我——没有那么怕冷。”二月挠了挠头：“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