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都不是好东西
杨骏死掉了,少了一个揽大权的人。但是大权总得有人揽,少了一个杨骏,就得分给很多人,毕竟权力让人上瘾,让人欲罢不能。
司马玮成了卫将军,领北军中候,加侍中、行太子少傅。北军中候大概相当于皇城守备军司令一类的官。司马玮有着其他人都不具备的优点:他年轻,才二十出头。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小伙子,就因为参与诛杀杨骏有功而被大肆封赏,俨然权力新贵。“少年果锐,多立威刑,朝廷忌之。”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前浪”不愿意让位子,这个“后浪”再怎么推,也坐不到想坐的位置。司马亮跟卫瓘就是“前浪”。
司马亮不用再介绍了,前面已经说了很多,他一直处在一个能躲事就躲事的形象下,但是享乐这种事,他可是一点不躲,不仅不躲,谁要是妨碍了他,他还真跟那个人没完。东安王司马繇在贾南风策划的这场政变中也出了把力气,史籍记载,他在政变之前,只不过是一个公爵,因为投靠了贾南风,才当了个郡王。
初入上层政治圈,难免得意忘形起来,一天之内就赏罚了三百多人,这个工作效率还真是高。这个工作业绩被司马亮知道了,能饶得了他?找了一个由头就把司马繇贬走了。一不留神,流放得太远了,到了今天的朝鲜半岛,不仅气候差,生活水平也大不如前。司马繇不过是想过一把权力的瘾,没想到把自己绕里头了。
卫瓘就更是“前浪”了,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个岁数还能活跃在政治舞台上,因为他是个狠角色。卫瓘出生在书香门第,“性贞静有名理,以明识清允见称”。十岁那年,卫瓘的父亲死掉了,这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也有幸运的一面,就是父亲的爵位成了他的。卫瓘二十岁开始步入仕途,在权臣专政的时代,他“优游其间,无所亲疏”,游离于各种政治力量之间,显示了他不同常人的政治情商。十年的时间里,不仅谁都没得罪,还因为工作态度良好,任劳任怨,不断升官。
在几次政治事件中,卫瓘不仅能逢凶化吉,还能稳赚不赔,等到武帝司马炎时期,卫瓘因为提了个建议解决了晋国北方的边境问题,深得司马炎的信任。司马炎把自己的女儿繁吕公主嫁给卫瓘的儿子,跟卫瓘成了儿女亲家。跟皇帝成了亲家,杨骏看着也嫉妒,就跟武帝打小报告说公主在卫府里过得不好,终日喝酒什么的,希望武帝判小两口离婚。只要卫瓘少了这层关系,就不再威胁杨骏了。卫瓘觉察到杨骏的企图,主动要求回家养老。杨骏死了,卫瓘站起来了。
官复原职的卫瓘跟司马亮一起共辅朝政。两个“前浪”一合计,觉得后浪司马玮实在是太不顺眼了,决心已定,要想法子除掉这个绊脚石。一天上朝,司马亮站出来说,封王都是有自己的封地的,现在朝廷无事,坏人杨骏也死了,各位王爷就各回各家吧。这个建议一出,谁都知道言下之意是什么,这是明摆着要赶司马玮走人,“无敢应者”。安静的朝堂上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卫瓘站出来表态了,完全支持这个建议,司马玮就这么跟卫瓘结下了仇怨。
公孙宏、岐盛两个人平时没什么好名声,却很招司马玮待见,卫瓘则很讨厌这两个人,想找法子把这两个人也一并给治罪了。公孙宏、岐盛跟李肇一合计,觉得司马玮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再度跟贾南风联手,先发制人,把司马亮跟卫瓘给弄死。要说卫瓘不仅有才能,基本上也属于官场老油条了,但是他干了一件事,惹得贾南风恨死了他:卫瓘反对立司马衷为太子。前面提过,卫瓘喝醉了旁敲侧击跟司马炎提过这个事情,司马炎当时只是说:“公真大醉耶?”弄得卫瓘好不尴尬,日后便不敢说这话了,但是贾南风记仇,何况卫瓘这个人,对贾南风淫乱后宫早就看不顺眼了,弄得贾南风因为忌惮卫瓘,不能随意享乐,现在有个机会报仇了,她何乐而不为。
于是贾南风就又跑到傀儡老公那里,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番,让惠帝司马衷当夜下诏,命司马玮铲除司马亮跟卫瓘。司马玮拿到密旨,召集人马,宣称:“天祸晋室,凶乱相仍。间者杨骏之难,实赖诸君克平祸乱。而二公潜图不轨,欲废陛下以绝武帝之祀。今辄奉诏,免二公官。吾今受诏都督中外诸军。诸在直卫者皆严加警备,其在外营,便相率领,径诣行府。助顺讨逆,天所福也。悬赏开封,以待忠效。皇天后土,实闻此言。”
做足了准备工作后,分别派人去对付卫瓘和司马亮。大队人马来到卫瓘家里宣旨,左右的人都觉得其中有诈,皇帝要卫瓘死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呢,于是就跟卫瓘说:“礼律刑名,台辅大臣,未有此比,且请距之。须自表得报,就戮未晚也。”建议卫瓘先别忙着死,应该先去核实一下消息的真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再死不迟。但是卫瓘死脑筋,觉得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办法,就跟儿子、孙子等家中九个人一同被害。只有他的两个孙子,因为出去看病了,得以幸免。
负责处理掉司马亮的是公孙宏跟李肇。当公孙宏跟李肇的军队将司马亮的府邸团团包围住,负责家里安全守备的李龙觉察到外面局势不太对劲,就跟司马亮汇报说您看咱们是不是应该组织家中的武装力量全力备战。司马亮一听,觉得李龙睡迷糊了,根本不理他。等到公孙宏、李肇的兵登上司马亮家的围墙,对着屋子里的司马亮大呼小叫的时候,司马亮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但是他实在不明白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感叹:“吾无二心,何至于是!若有诏书,其可见乎?”
公孙宏哪理司马亮这些疑问,下令赶紧开始进攻,谁捉到司马亮有赏。长史刘准劝司马亮说:“观此必是奸谋,府中俊乂如林,犹可尽力距战。”让司马亮不要担心,府里的兵力足够杀出一条血路,抵挡一阵子,司马亮还困在自己的疑问里出不来,根本没听见刘准说了什么,轻而易举就被李肇抓住了,司马亮还在感叹:“我之忠心,可破示天下也,如何无道,枉杀不辜!”
要说司马亮冤枉,这倒不假。当时天气炎热,士兵看着司马亮落魄的样子还挺心疼他的,竟然轮番给他扇扇子。士兵跟司马亮就这么坐着,坐到日上三竿了,太阳都毒了,都没人出来一刀杀司马亮。司马玮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简直太不像话了,就下令说:“能斩亮者,赏布千匹。”重赏之下,什么都有,大家一听这话,就疯了似的一哄而上解决了司马亮,尸骨“投于北门之壁,鬓发耳鼻皆悉毁焉”。可怜司马亮一条命,就值一千匹布。
解决完卫瓘、司马亮这两个“前浪”,“后浪”司马玮下令不追究他们同党的罪:“二公潜谋,欲危社稷,今免还第。官属以下,一无所问。若不奉诏,便军法从事。能率所领先出降者,封侯受赏。朕不食言。”当然是假借司马衷的名义下的令。
这时候岐盛站出来说,既然取得了这么可喜的阶段性胜利,不如“因兵势诛贾模、郭彰,匡正王室,以安天下”,这是要让司马玮一鼓作气,铲除贾南风的势力,好让司马玮一人独大。但是司马玮听完了,只是犹豫,犹豫了一整夜。贾南风毕竟是当官人家的小姐,就算是长得难看,但该有的政治智商还是有的,她怎么可能让司马玮一人独大,要独大也只能是她贾南风独大,但是这个女人,智商毕竟有限,就找来德高望重的老臣张华商量对策。
张华态度很明确,一语中的地明确说出了贾南风的心声:“楚王既诛二公,则天下威权尽归之矣,人主何以自安?宜以玮专杀之罪诛之。”但是张华不是为了贾南风考虑,他倒是真心觉得司马玮坐大了,岂不是第二个杨骏。贾南风也知道道理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司马玮现在风头正劲,想解决他,总得有借口。张华说:“玮矫诏擅害二公,将士仓卒,谓是国家意,故从之耳。今可遣驺虞幡使外军解严,理必风靡。”
张华张冠李戴,把这杀死宗室、重臣的罪名全安在司马玮身上,说他“矫诏”。这下罪名也有了,贾南风派遣殿中将军王宫赍驺虞幡麾众曰:“楚王矫诏。”司马玮的军队本来就是起事召集的,一听这话,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们干的事情都是非法的,就作鸟兽散,“玮左右无复一人”,要说司马玮也真是太不得人心了,居然连一个人都留不住。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司马玮,到底是年轻,哪见过这样的阵势,“窘迫不知所为”。
司马玮的结局走了一个法律程序,判了死刑,行刑那天,司马玮从怀里颤抖着拿出那个当时从宫中传的密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监刑尚书刘颂哭诉,你看我这里有圣旨,“受诏而行,谓为社稷,今更为罪,托体先帝,受枉如此,幸见申列”。刘颂何尝不知道司马玮是冤枉的,但是现在是贾南风要你死,你不想死也得死,他只能“唏嘘不能仰视”,赶紧送司马玮上路了。
司马玮走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明明是少不更事的年纪,非要掺和这混乱的政局。不过司马玮这个人倒是还不错,“性开济好施”,就因为这样,老百姓倒是很爱戴他,得知他被杀,很多人都暗暗为他落泪,还有人自发给他立祠堂,逢年过节祭拜他。而公孙宏、岐盛也被夷三族。这场政变最大的受益者明显是贾南风,一下子铲除了司马亮、司马玮,还杀了杨骏、卫瓘两位大臣,真可谓一手遮天。而那个给贾南风出主意的张华,被选为新一任的辅政大臣,但是张华主要是个读书人,他的命运又将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