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脏了啊~
每个月的中旬，是粮店里相对清闲的时候。
因为这个时间段里，辖区里的居民把该买的口粮早就买了，只有极少数人会在这段时间里，断断续续的到粮店里买口粮。
周平安到店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
一向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积极进取的赵主任，竟然在这个时间段里，难得一见的没有出现在办公室里。
和前来领取今日钱票的张美丽、张大姨攀谈之后，才知道，他一大早就被突然叫到局里去了。
就当他打算趁老赵不在，再‘带薪逃班’去附近的府学胡同溜达溜达。
去拜祭下给后人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这样气壮山河，直抒胸臆的奇词名句的文天祥文丞相。
顺便过去踩个点儿，等到海瑞罢官之后，好去那里拣点儿不花钱的古董、字画、瓷器、家具啥的。
结果刚出办公室没走几步，就被付粮员孙大妈把耳朵给揪住了。
“哎呀，孙大妈，手下留情啊。我可给你带瓜子啦。正宗的赤峰大瓜子！”
就见这老娘们儿踮着脚揪着周平安的耳朵就往里走，然后把他往粮柜里一丢。
再然后，再然后，周平安就被一群老娘们给围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犯了哪一例天跳了，但是老话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甭管有没有错，自己先主动认个错。周平安一点儿磕绊都没有，很是丝滑的主动求饶，道“唉，唉，诸位大姨大妈，手下留情，让小安子我先给您几位来上点儿瓜子，正宗内蒙赤峰的大瓜子，昨儿个刚炒的，倍儿香！”
见周平安态度端正，还主动奉上油水十足的大瓜子，众位大姨大妈法外施恩，免了他的‘看瓜’之苦。
就这，人孙大妈还跟她身边的老姐妹们诉苦呢，“姐妹们，你们可别被这小崽子给骗了啊，他这是白骨精给唐僧送饭——假情假意，昨儿个他竟然跟老王说，我这大馒头是小窝头，简直就是公孙并坐——大小不分，这把我气的哟，半宿了都没合上眼儿。”
其实啊，孙大妈也就是闲着没事拿周平安打嚓呢，反正周平安也都混熟了，打打闹闹的习惯了。
这内蒙赤峰的大瓜子可是好玩意，个儿大，籽实诚，油水也足，这帮老娘们儿，直接把周平安的挎包都抢了过去。
分吧分吧，一人分了一把，但都没怎么舍得吃，尝了几个就把剩下的揣兜里了，不消说，这是打算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
“他说你说小窝头，你就真是小窝头啊？干脆，你让小安子尝尝，看他到底是认错了，还是说对了。”
“就是，就是，口说无凭，事实为证，让他尝！”一帮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娘们，纷纷表示赞同。
周平安被堵在粮柜里边，后面是墙，左右两边是正在看好戏的大姨大妈，打不能打，骂又骂不过，逃还逃不掉，索性，等她们玩儿够了，放过吧。
要说女人啊，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结婚前和结婚后，那就是两种生物。
没结婚的时候，那就是牵个手都会感到害羞。
但是结婚之后了呢？呵呵，原本芝麻粒儿大的胆子，马上会膨胀成核桃大小，这样要是有了孩子，特别是亲自奶过孩子之后，那就更了不得了，那家伙，那是啥糙话、黄话都敢往外撂啊！
那脸皮比老爷们的都要厚实，就像现在围着周平安虎视眈眈的这群老娘们儿，家里少的三个孩子，多的有五六个孩子。
这群老娘们儿只要凑在一块儿，那她们的胆子就会呈几何倍数的膨胀，那扒光个老爷们，简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小安子，这回认清是馒头还是窝头了吧？”
啊？什么馒头、窝头的，我不认识！我，戒了！
周平安往犄角旮旯里一蹲，低着头安静的磕着瓜子，既不搭话，也不接话。
极力营造出一副‘我是乖巧懂事的好小孩’的形象。
后世，和村儿里或者工厂里的、那些老娘们儿打过交道的人应该都知道：
这些个老娘们儿闲着没事儿，就喜欢逗那些未经人事、似懂非懂的半大小子。
你要是都懂了，人家也就不逗了。
但是，你要是一逗就会脸红脖子粗、吱吱呜呜的，那你就惨了——‘死定了’。
现在，周平安就是装出后者的样子，俗称‘装鹌鹑’。
不装不行啊，原身可和她们共事两年了，他应该是啥样，她们难道就不知道吗？
见周平安真是‘童子鸡’的样式后，这帮老娘们儿可就愈发嚣张了，动作也更没了顾忌。
这个掐一下，那个摸一把，没轻没重的，都快把周平安整哭了。
妈妈，我脏了啊~~
说实话，这些老娘们儿，就是把周平安当自个儿家小辈儿看的，毕竟岁数摆在这儿呢···
“干嘛呢，干嘛呢，上班时间公然在公家场合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不想干了，就麻溜儿滚蛋！”
天见可怜的，周平安终于等来了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的大救星——赵主任。
得到解救之后，周平安一秒都不带停的，立马跟着赵主任，回到了办公室。
用充满遗憾的目光，看着周平安进入办公室之后。
这几个老娘们儿，马上变的满脸兴奋，偷笑着凑到一起，小声的相互询问道，“怎么样啊，姐妹们，快说，到底谁摸到了？”
二粮店茶话会常任理事，交道口八卦委员会常任委员，广播站二粮店分站资深广播员，家住东棉花胡同的喇叭张，张大妈一脸嘚瑟的说道，
“嘿嘿，我摸到了，跟你们说啊，这小安子啊，天赋异禀，简直就是驴货成精！”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开玩笑，谁不知道我喇叭张从不撒谎，没看先前儿这小子都快被老娘我给摸哭了吗？”
几个老娘们儿七嘴八舌的又开始讨论起来。
办公室内。
赵主任一边抽着周平安递过来的香烟，一边顶着‘一言难尽’的表情，数落着周平安，说他变了，变得不思进取，不务正业，不求上进···
要不是老赵的眼神儿，一直盯着放在他手边的那包牡丹烟，说不定周平安就真的认为他是在为自己着想了······
于是，周平安在心里暗暗对赵主任发动一记‘白眼攻击’后，面儿上却不动声色的把那包牡丹烟，轻轻推到了赵主任的跟前儿。
就见赵主任，也紧着做出整理办公桌面的动作，伸手拂过桌面，然后，那大半包牡丹烟，就十分神奇的消失不见了······
赵主任神态自若的，把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他手里的香烟，顺手就‘放回’了上衣的兜里。
然后，假意咳嗽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看着周平安，一副语重心长的说道，
“平安啊，不要嫌我刚刚说话重，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现在，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瞧您说的，没错就不能被您骂两句了吗？”
周平安一脸谄媚。
“轰！~”
这句话传进脑海之后，赵主任就像被人下了定身咒似的，直接就呆愣原地了，嘴角疯狂抽搐，差点儿没绷住。
在这个时代，如周平安这样毫无底线的人堪称凤毛麟角，反正，赵主任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见过。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当年给樱花鬼子当翻译的汉奸们，在周平安的这句话面前，都得佩服的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啊吧、啊哦。”原本还算利索的嘴唇子，张开、合上、张开、合上的好一会儿了，也没能蹦出句完整的话来。
最终万般情绪只化作了一句话，一个字：“滚！”
“好勒。领导，明天再见。”一脸乖巧的周平安，嘴角带着营业式的微笑，对着哭笑不得的赵主任，微微颌首。
然后，麻利的转身，拿起办公桌上的斜挎包，一溜烟儿的离开了办公室。
临走时，还不忘返身把办公室的大门给轻轻合上。
“这小兔崽子，还怪有礼貌嘞···”
赵主任脸上带着说不出来的表情，对着周平安略带狼狈的背影，笑骂道。
转而，突然想起了上午，在粮食总局开会时，上级领导在会上，说过的话。
脸上的表情，也变的冷漠、严肃起来。
会议上，局长亲自主持会议，先是同大家学习了新鲜出炉的‘关于１９６６年的国民经济计划和长远规划问题’。
问题中的计划和规划有很多，其中与粮食系统关系最大的，就是，MZX亲自下达指示：
‘要“藏粮于民”，稳定征购，三年一定。’
‘并决定在第三个五年计划期间，拿出两百亿元来调整物价，降低农业生产资料和部分生活资料的价格，使广大城乡人民首先是农民获得好处。’
虽然，表面上看，这指示与二粮店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作为粮食系统里最基层的组成部分，二粮店也难以在这场变革中，做到置身事外啊。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思索着二粮店将来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赵主任禁不住的从上衣口袋掏出那包‘讹’来的牡丹烟，点上了一支。
袅袅青烟中，深深镌刻在黝黑脸上的褶子，也显得更加悲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