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蹉跎时光,有识之士
两个时辰后…
宋军并没有选择追击零散的溃军,而是在剿灭红巾贼主力后,不紧不慢地打扫完战场,开始统计战果。
奇怪的是无论是全贵,还是他前面的老将,全都对山谷中逃离的本地毛贼视若无睹,丝毫没有派兵追杀的意思…
就连两人身边的其他将官,也全都是这样的态度。
个别人眼中,甚至还流露出诡异的缅怀之情...
“此战,我军大获全胜,除2人因弓弦崩断绞伤手指外,无人伤亡。并剿杀红巾余孽200余人,俘345人。另缴获马匹24匹,刀兵不计其数。世伯,大捷啊!”
全贵兴奋地搓着手。
他本是沔州将门世家子弟,其父、兄皆为沔州都统司下效命的宿将。只是时运不济,父亲和兄长先后在最近的两次宋金大战之中战死沙场。
因全贵当时年幼、还未冠礼,无法荫获父兄在军中的武职,所以被朝廷加封了个从七品的翊麾校尉。
虽然只是个荣誉称谓,但从品级来说的话一点也不含糊,已经堪比禁军一营指挥使。
加上全贵自己也争气,从小熟读兵书,勤习家学武艺,立志重振家风。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人一旦从军,再加上父辈的人脉和自身不凡的能力,必然一飞冲天。
但惨就惨在,全贵身处朝廷重文抑武最严重的地区和时期。
外加和沔州全氏不对付的天水杨家从中作梗,‘假惺惺’以功臣之后的名义,替他向朝廷推荐保了个同武举人的功名。
这就把全贵给坑惨了。
武举人看似和文举人一样有功名傍身,但其实这东西更像是两宋朝廷用来削弱将门的手段。
因为武举人是朝廷给的功名。
算是朝廷预备官员,需要听从朝廷岗位安排的。
这一制度,导致两宋很多将门出生的武举人,在朝廷和各地官府的有意控制下,压根得不到从军的机会。
甚至被迫改走文臣路线,从此文不成武不就、销声匿迹。
所以胸怀壮志的全贵愣是挂着这鸡肋的功名,被闲置到了二十出头。
最后,他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被迫潜心读了很多书主动向文人集团靠拢。
加上求爷爷告奶奶,这才得了个跟从军勉强擦边的县尉之职。还是主政、军事一把抓的那种文武双全的县尉。
全贵其实很清楚,提拔他的那位知府将他安排在这,本意是让他转走文官路线的。
但他更清楚,以他那点在武将中算得上出众的文治,要是混迹到文官堆里,别说光宗耀祖了。
恐怕连个泡都冒不出…
想到这,全贵拉了拉自己的官服,心中悲凉: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穿上家中已然积灰的战甲,像父辈一般征战沙场?
曹姓老将听完全贵的汇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此战辉煌的战果并不在意。
相反,他目光落到全贵身上的时候,暗暗叹了口气,开口劝道:
“贤侄…你这又是何苦?我听闻儿说你文采出众,胸有谋略,又得上官欣赏。就算弃武从文将来也能有一番作为,岂不比当一名任人呼来喝去的杀才,爽快得多?”
全贵恭敬地行了一礼,回道:“允叔贤弟他实在谬赞了。与他相比,我那点文采韬略又算得了什么。我可是听知府大人亲口说过,以贤弟之才今科必可高中的。到时候将门出贵才,文武齐家,世伯真是要慕煞旁人。”
曹老将军闻言,下意识地抓了抓胡子。
他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心中那份得意和骄傲。
实在是家中麒麟儿,优秀得让人头皮发麻。
沉寂了数代的曹家,也该重新崛起了…
尽管被说到了痒处,但老将军还是再次劝道:
“贤侄啊…自古以来,每有枭雄崛起,其势都会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如今元蒙军锋直指中兴府,已成灭国之势。铁木真狼子野心,等其灭掉西朝(西夏)之后必不甘轻易收敛兵锋,定会趁金国新政未稳之际,顺势挥军进占关中之地。
但在此之前,以铁木真的谨慎,一定会先想办法消除来自背后的威胁。老夫与崔帅之前曾多次上书朝廷需要加强边关武备,以防元蒙南下。
只可惜朝廷和史相公一直对此视而不见,崔帅更是因为言辞激烈而恶了那史弥远…唉…”
老将军说到这,重重锤了下膝盖,显然是憋气至极。
大宋缺少能够看清局势发展的有识之士么?
并不缺。
相反还很多。
比如老将军口中的上任四川制置使崔与之,一直在想尽办法加强蜀口地区五州三关的防御建设。并没有因为宋金战局逆转而有所松懈,显然针对的是未来即将出现的大敌。
又比如未来那个不顾身家性命和前途,毅然斩杀元蒙使节,试图阻止朝廷联蒙灭金的张宣等等。
只可惜朝廷昏聩,奸臣当道,再多的有识之士,也只能沦为昏庸朝廷的牺牲品罢了。
崔与之因看不惯史弥远的软弱外交姿态,与其交恶,已于年前被罢免西川四路的制帅之位。
换上了个贪婪无能的史党-郑损,担任西川四路的军方统帅…
或许是经历的多了,老将军只是用力咬了下牙根就稳住了心绪,继续说道:
“纵观铁木真行军打仗的风格,向来以阴狠毒辣,不折手段著称。如老夫所料不差,他恐会不宣而战命麾下大将直取蜀口,摧毁我军元气以绝后患…
元蒙近年来战无不胜,兵锋之恶恐怕更甚金国数倍,如今崔帅已经致士南归,沔州都统张宣张大人又被调派镇守重镇襄阳,蜀口军务全凭郑损一言而决。
可此人对军事一窍不通…唉…
如此境遇之下战事一旦爆发,你应当能知道会有多么凶险…当年你父曾在沙场救我一命,恩同再造,老夫实在不愿看你这全氏独苗卷入其中。”
全贵闻言眼眶微红,深受震动。
可他非但不怕,反而语气坚定地大声回道:
“世伯!好男儿,岂能贪生怕死,见危忘义?若他日元蒙人不来就罢了,若是真敢挥军南下,任其凶威滔天,我也必以死战之!
总好过整日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勾心斗角,到头来空负这大好头颅,丢了祖宗颜面?还望世伯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