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好急，我好急啊
洗砚亭。
‘啪嗒’
顾雁山手执黑子，落于棋盘之上。
“我看你石敬儒这还怎么走。”
他的对面是白鹭书院的院长石敬儒，须发乌黑，面相庄重，正手执白子，眯眼思考。
想了好一会儿，石敬儒左手握住儒袍长袖，将白子轻轻落于棋盘某处。
“你太执着于眼前，却忘了我十几手之前落下的棋子。”
说着，石敬儒并指指着棋盘上斜着排成一列的六颗白子，淡淡地说道：“我赢了。”
“呵……”顾雁山投子认输，却冷笑说道：“要不是你围棋太烂，我会陪你下六子棋？”
石敬儒也不恼，收拾起棋盘，缓缓说道：“当初在黑白学宫每年的棋试上，我是倒数第一，可你总是倒数第二啊。”
“放屁，明明有一年是倒数第三。”顾雁山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大笑道。
“不去看小辈们文斗？”石敬儒将黑白子一粒一粒放入棋盒，“要来‘踢馆’的是你，缠着要和我下棋的也是你，你想做什么？”
顾雁山收敛笑声，沉默了会儿，无悲无喜。
“我快死了。”
石敬儒动作一顿，盖上棋盒盖，双手放在棋盒上，“七十多的人了，也算是喜丧了。”
“明明你和我一样的岁数，你还是中年人的模样，而我，却已经是个耄耋老人。”顾雁山眼睛浑浊，两鬓斑白，看上去极为落寞。
“你还没放弃？”石敬儒抬眼，似有不忍，劝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强求，活得才能比较轻松。”
“我顾雁山敬天地，尊天子，孝父母先生，同样也是黑白学宫里登记在册的‘君子’，文庙里留过姓名的圣人弟子。”顾雁山眼里闪出精光，里面仍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先生能得，你能得，我为什么就不能？”
“所以你还是觉得先生当年私下里偷偷教我了？”石敬儒问道。
“说没有是假的……”顾雁山的气势弱了下来，“我知道是因为嫉妒，但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去这样想。”
“我知道了。”石敬儒叹气，他朝亭外喊道：“正竹，进来。”
朱正竹恭敬地走进亭中，行礼道：“老师，唤学生何事？”
“之前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石敬儒问道。
“带了。”朱正竹从袖子中取出了几叠有些褶皱的纸，递给老师。
石敬儒接过，直接给面前的顾雁山，“看吧，这是我弟子二十五年前悟得浩然气时候写的文章。”
顾雁山接过，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凑近翻看了起来。
他一开始还逐字逐行地看，后来直接一目十行，最后一张纸只瞄了一眼。
“这真是他写的？”顾雁山拿着纸的手颤抖着，像是不敢相信。
“我愿以先生的名誉担保。”石敬儒说道。
“真是……狗屁不通！”顾雁山把文章愤怒地拍在桌上，“简直是污了我的眼！”
朱正竹心中憋屈，那时我才十一岁，能写出什么像样的文章出来，我又不是老师那等天才人物，十岁就能入黑白学宫求学。
“所以你明白了吧。”石敬儒说道：“浩然气跟文章好坏没有关系，只是跟每个人有关系，你一直以来都理解错了。”
“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顾雁山很是失望，“如果真跟文章无关，跟品学无关，浩然气岂不是少数人的专属？那这……又是个屁的浩然气！”
顾雁山忽得愤怒了起来。
燕国的国师那种耍剑武人能有浩然气，写出文章稀碎的朱正竹也能有浩然气。
这不就证明了即使是品行顽劣，甚至是恶迹斑斑的人也可能有浩然气？
那这能叫个屁的浩然气！
啊呸！
“既然你明白了……”石敬儒正想说些好话安慰一下他的老朋友，而这时却有学生跑到附近，大喊：“老师！老师！出事了！出事了！”
朱正竹喝道：“如此狼狈，成何体统！”
那学生却顾不上这么多，只说道：“院长，老师，顾先生，快，快去墨馆看看吧！桃，桃花开了！”
亭中三人皆是不解，这墨馆哪里来的桃花，何况如今已经五月天，哪里还是该桃花开的季节？
半个时辰前。
墨馆。
“公主殿下又写了诗？”闫肃看着白纱蒙面的女官将一张纸递到了前面放诗的桌上。
这次的作诗的主题是‘桃花’，在墨馆的所有人都可参与。
墨馆里有近百人，而燕国的人只有五人，还里面还有两人不是儒生。
一百对五，优势在我白鹭书院。
女官并没有义务回答，放下便回到了屏风后。
又过了一会儿，秋季姜看了眼桌上沙漏，沙子已经落尽，向众学生宣布，“时辰已到。”
一些还在‘奋笔疾书’的学生露出可惜的神情，一副要是我交上去定力压群雄的表情。
但身边人若要看他们写了什么，他们却是死死捂住，谁也不给看。
秋季姜将桌上的写了诗的纸收集起来，整理好，说道：“后面秋某会一一念过去，但不会说名字，若是觉得好的诗，各位就举手，秋某会记在纸上，最后自然是得票高者获胜。”
众学生自然是没有意见。
秋季姜坐好，念起了第一首诗。
“一片一片又一片，三片四片五六片。”
“七片八片九十片，飞入桃花都不见。”
“觉得不错的举手。”
台下笑起了嗤笑声。
“这诗是谁写的？”
“夏兄，莫非这是……”
“莫要乱说，我怎么觉得是杨兄……”
“你休要污蔑人，你们两人过两天的策论课业还想我教么？”
又是一阵调笑声。
这种诗怎么会有人举手，是个人都看出来这诗几岁小儿都会作。
但他们却见到秋季姜举起了自己的手。
“我觉得很有趣。”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一阵沉默。
随即无视尴尬，秋季姜又继续念了后面的几首诗。
好在后面的诗虽然一般，都还算正常。
投票也在有序的进行。
偶有两首还不错的诗，秋季姜都没有举手。
屏风后的李修感受到了视线，转头见到公主望着他，正浅浅地笑着。
“公主，怎么了？”李修问道。
“李将军刚才那首诗里的人写的是谁？”赵怀雪问道。
“呃……”
这时，秋季姜念到了他的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不知何处去……李将军倒是痴情。”赵怀雪仍然笑得温柔，她又问了一遍，“李将军写的是哪位红颜？”
李修语塞，这总不能告诉她说写的是公主你吧。
第一次人生推演中，李修曾在皇宫中迷路，与一处桃花林中见到了赵怀雪赏花，只是当时他觉得见面了又是跪礼，又是一堆麻烦事。
于是他没有上前，默默退开了。
刚才听到题目，李修便想到了那个场景，也想起了那首诗，随手写下。
见李修不愿回答，赵怀雪也不逼问，只是笑道：“随口问问罢了，李将军不要在意。”
在意死了好吗？！
到底是哪个女人占在了我李将军的心里！
赵怀雪心焦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