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来，坐地上
皇宫。
夜。
李修跟着引路太监，进了皇家园林中一处松林地。
松林中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松林殿。
松林殿四面透风，只挂了些帷幕做遮掩。
众多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准备着今晚的皇家晚宴。
今晚的皇家晚宴便在这里举行。
皇家晚宴。
听上去十分正式，但实际上是皇上私人开的宴会罢了。
皇上会邀请一些大臣或大儒参加。
晚宴上，除了天地君臣父子等重要常伦，平日里的繁文缛节都可以暂时抛之脑后。
喜欢交流的，便畅所欲言，互相交流。
沉默寡言的，埋头吃菜，细品美酒也没有问题。
当今的皇上并不在意。
这其实也算是皇上的恩典之一，若能参加一次，便说明已经被皇上在某种程度上信任了。
李修在之前的人生推演中也被邀请过数次。
现在他又来到了这座四面通风的松林殿，动作举止已经没有了当初第一次来这里的拘谨。
引路太监告退，李修独自走近松林殿，殿内太监宫女们正摆放着需跪地正坐的食桌和各式珍馐。
虽说没有平日里的繁文缛节，但殿中座位仍然井然有序。
坐北朝南的尊位自然是留给皇上的。
尊位两侧食桌依次排开，离尊位越近就代表越受皇上信任喜爱。
李修见到尊位左侧一列的食桌数量比右侧一列的要多一张。
而这多出来的一张食桌摆在了松林殿外面。
可外面地上没有殿内那铺好的整洁木板，若是直接跪坐下，恐会脏了衣衫。
李修略微蹙眉，心中有点不爽。
这多出来的一张似乎是给他准备的。
但这不是侮辱人么？
想来应该是原本的邀请对象中没有他的，这张食桌是临时加上的。
但如果是为了侮辱他，又何必邀请他来？
李修感觉这不是这位老皇上能做出来的事情。
此时，大臣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他们或独行前来，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进松林殿前，他们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松林殿外多出来的那一张食桌。
他们看了看在殿外站着的身姿挺拔的陌生年轻人，联想到这两天在汴京传得沸沸扬扬的李修，或多或少都猜出了年轻人的身份。
一些大臣没有什么表示，径直走进了殿中，找到自己平常的位置坐下。
还有一些大臣则是联想到了这两天另一个被邀请来今日皇家晚宴的特殊客人——白鹭书院有名的一位大儒，朱正竹。
这些大臣们心中暗忖，难道陛下真要听大儒朱正竹的策论，要来抑武尊儒？
可陛下难道不知道如今周国已经快岌岌可危了么？
最近与燕国的几场战争皆是大败，丢了好几座城池。
这时候还给军部脸色的话，打压军部推出来的李修的话，这前线又该怎么全心全意地抵抗燕国的军队？
李修注意到那些大臣看着他，眼中带着怜悯，又摇摇头无奈叹息一声，走进了松林殿，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别一副我等下就要跪在泥地里的表情好么……李修偏生又无法反驳，毕竟这多出来的一个位置，肯定是要有人坐的。
而李修又是这次皇家晚宴的‘新人’。
在旁人看来，这个与大地亲密接触的食桌自然就是他的。
但李修并不这么觉得。
“呵呵……”
这时，李修听见了很贱的笑声，偏头看去，正是那汴京府尹秦茂才。
秦茂才手捋着小八胡，一副得意的样子。
“秦大人？”李修有点意外，没想到这秦茂才竟然也来了。
“呵，李状元，许久不见。”秦茂才语调奇怪，阴阳怪气。
“秦大人也收到陛下邀请了？”李修问道：“也是第一次来？”
话说这秦茂才明明是秦家的人，而秦温书又偏向李修，秦茂才怎么还敢在他面前如此跳脱？
“呵呵呵……”秦茂才笑得更贱，仰着头，神情傲慢，“与李状元不同，秦某已经是第二次来了。”
李修挑眉，原来是觉得自己受到陛下赏识，觉得自己已经入了陛下的眼，不再是普通的府尹了。
秦茂才哈哈大笑一声，走到那张与大地亲密接触的食桌的前一张—那张正好在松林殿里的食桌坐下。
坐下后，他还拍了拍桌子，对李修说道：“李状元莫慌，秦某虽然只是第二次来，但也知晓了些规矩。只是这第一件嘛，便是记得身下垫几张纸。哈哈哈……”
李修嘴角抽了抽，决定无论今晚坐在哪里，等宴会散后，他要在秦茂才回家的路上，给他套上麻袋打一顿。
此时，一名太监走到李修身边，疑惑地问道：“李状元怎得还不落座？”
“不知座次，不敢随意落座。”李修回答道。
说这话时，他已经看到秦茂才坐在松林殿内，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尽是幸灾乐祸。
“定是哪个奴才忘记来引李状元了。”太监说道：“那便让咱家领着您的座位去。”
李修颔首。
太监踏进了松林殿，一路经过六部尚书的座位，指着尊位左手边的第一张食桌说道：
“李状元，您的座位就在这里。”
一时间，原本有些嘈杂的松林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清风在殿中来回穿梭的声音。
众大臣不禁目瞪口呆，这一个武状元何德何能坐在陛下左手边？
要知道坐在陛下右手第一张食桌的，可是陛下的胞弟平阳王。
而左手边则是太子或皇子坐的位置。
他李修何德何能可以坐在那里？
就因为军部那些夸大的事迹？
那些六部尚书尚且被惊得说不出话，秦茂才更是冷汗直下。
他颤抖着转头看向旁边那张与大地亲密接触的食桌，明白了过来。
这一列多了李状元一人在最前面，所以座次必须延长。
所以这张放在松林殿外的食桌其实是给他秦茂才的。
一念及此，秦茂才不自觉地看向这一列的最前方，原本以为会看见李修嗤笑于他。
但没想到李修竟是连一眼都没有看向他。
蔑视的最高级形式，便是无视。
秦茂才只觉胸口一阵气血上涌。
“秦大人，请吧。”一名小太监面无表情地站在秦茂才面前，一手指着那松林殿外的食桌，一手递给他几张薄薄的纸。
秦茂才再如何愤懑，也只好灰溜溜地出松林殿，将纸铺在地上。
没过多久，晚宴时间将至，大部分受邀的人都到了。
除了一名白衣中年儒生和他的弟子，其余人无一不看见秦茂才坐在殿外，笑了出来。
秦茂才只好低头，看着桌面，涨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随着太监一声，“皇上驾到。”
众大臣都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
不少人心中都在猜测这次参加晚宴的会是太子吗？还是说是另外三位皇子中的一位？
而当见到陛下身边那道绝美的身影时，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次竟是安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