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陷入了奇特的“史障”困境
有一种物理现象叫音障,说的是航空器逼近声速时产生巨大而尖厉的音波震荡障碍。只有突破这一障碍,航空器才能达到超声速飞行。
类似的社会现象,我们可以称之为史障。特定的国家与民族,其社会发展到某种文明突破的临界点时,几乎必然会出现一种对既往历史根基的困惑与迷失,以及由这种困惑与迷失所衍生的社会精神的探索波澜。只有突破这种困惑与迷失,只有推进并深化这种精神探索,才能实现真正的文明跨越。
这种逼近文明突破期而产生的史障,在欧洲中世纪的末期出现过。欧洲人以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的历史形式突破了史障,实现了文明的突破与跨越。在中国,这种逼近文明突破期的史障正在出现,或正在酝酿,但距离突破史障尚远。
中国人的文明史意识,已经沉睡得太久太久了。
就普遍意义而言,在中国人文学界的视野里,只有中国历史,没有中国文明史。换言之,我们的学界只拥有如山如海的历史资料,只拥有对无数历史事件的考据成果,只拥有无数编年纪事的中国通史或者断代史,只拥有无数个专业领域的专门史,只拥有无数个地方区域的地方志整理与地方史记述,等等。从考据意义上说,我们自有纪年的历史起,几乎达到了每一天都有史可考的地步。
但是,我们没有系统整理中国文明发展脚步的历史学成果,甚至在历史研究中渗入文明研究理念,也还很不普及,甚或还是凤毛麟角。许多史学著作,虽然冠以“文明”名号,实际上依然是事件整理,或文物遗存考据,或地下发掘考据,远远没有达到文明史研究的水准。也就是说,关于五千年中国文明的特殊历史形态,中国古典文明的基本发展阶段,中国古典文明的特殊历史性质,中国统一文明的正源在哪个时代,其后又经过了什么样的演变阶段,我们文明史的最基本坐标(最重大事件与最重要人物)等,我们都没有一个接近于社会共识的说法。
正是这种关于文明与文明历史的失语,形成了我们在新的历史转折关口的一种无比奇特的史障。长久的沉吟迷思,既无法对浩如烟海的史料作出基本的文明价值评判,也无法确定未来的突破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