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年生活和求学时代(1910—1938)
一、“我家江水初发源”
钱锺书在中国现代文化和文学上的地位,被誉为 “文化昆仑”[1]。认识这样一个重要的文化人物及其学术道路,也许用得上苏东坡的一句诗:“我家江水初发源”(《游金山寺》)。一切汪洋恣肆之态,均自家乡出。
钱锺书出生于中国美丽的江南城市无锡,属于谚语所称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地区。苏州以北是无锡,杭州以南是绍兴。有意思的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两位文化巨人:钱锺书与鲁迅,一个生于无锡,一个生于绍兴,他们一生的性情似乎都和出生地关联。绍兴是所谓 “会稽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垢纳污之地”(《且介亭杂文末编》)。而无锡为近代开化较早的工商业城市之一,感应着开通的风气。这和鲁迅的笔力深沉,钱锺书的流通不居,似乎也有一致之处。以人格风貌而论,鲁迅如 “老聃新沐,方将被发而干,然似非人”(《庄子·田子方》)[2],钱锺书如“叔度汪汪如千顷波”(《世说新语·德行》)[3]。这里自然而然地显出仁者乐山和智者乐水的风神之异。
钱氏家族推源可至极古,是所谓 “得姓于三皇,初盛于汉,衰于唐,中兴于唐宋之际,下暨齐民于元明,儒于清”[4]的世系。在 “继继绳绳,卜年三千”的传承中,割据于五代的吴越王钱镠 “中兴于唐宋之际”,是其间比较确实的起点,凡中国南方钱氏家族的谱系,大致都可推溯于此。钱镠以后相传十世左右,钱氏的一支搬迁至无锡梅里堠山,成为堠山钱氏的始祖。[5]堠山钱氏历宋元明清,均在无锡繁衍。
清末民初时,钱氏有一房在无锡中心一个叫作七尺场的地方,造屋定居,这就是当地有名的 “钱家大院”[6]。这座钱氏老宅造成后,在大门旁立过一副石刻楹联:“文彩传希白,雄风动海潮。”下联指吴越王钱镠,传说钱镠在杭州时曾指挥大军发箭射潮,修筑海塘,“钱塘江”即得名于此;上联的希白指宋代文学家钱易,《宋史·钱惟演传》谓易字希白,惟演从弟,他 “才学赡敏”,“真宗时以第二名及第”[7]。以雄厚的武功为底,以至于文采风流,长传不衰,这就是屋主的门风规模,所谓 “钱家历代无大显贵,但多读书有成者”[8]。“钱家大院”和当年造屋时的刻石 “钱绳武堂”,至今尚存。
中国现代著名作家和学者,本书的传主钱锺书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这座大院也许还不是钱锺书的出生地[9],但它是钱锺书从小生活的环境所在,则无可怀疑。1991年12月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笔者在友人的陪同下走访了钱家大院,钱家大院残旧不堪,已经非昔日的容颜。大院的前造曾被用作缝纫组,后造已被用作一所幼儿园,宅中零零星星地堆放着一些老式木器。几十年前聚集在这所新居里的钱氏子孙早已散居各方,而这里仍然聚集着一批新的儿童,这似乎也保存着大变动时代的缩影。这些天真无邪的儿童还会重复先辈们所经历的那些苦难,他们中间还会出现新的天才吗?
钱氏世居无锡。钱锺书曾祖时爆发了太平天国运动,曾祖带领全家避乱江北,事平后回至无锡。钱氏曾祖以下,按 “福、基、锺、汝、昌”排辈。他共生五子,大房钱福炜,是前清举人,为苏州府长洲县学教谕,在无锡很有势力。二房、三房名不详,二房也中过举。四房钱福烔,号祖耆,他就是钱锺书的祖父。五房在当年避乱时留居江阴。钱福烔虽然只是有祖传租田三四十亩的小地主,本人也只是秀才,但由于他的大哥是中过举的县学教谕,他的岳家石塘湾孙家,是无锡最有势力的大地主之一,所以在无锡他仍被当作小乡绅看待[10]。钱福烔共生三子,大房钱基成 (子兰),二房钱基博 (子泉)和三房钱基厚 (孙卿)是同胞双生,三兄弟共居于一个大家庭中。二房钱基博、三房钱基厚子女较多,大房钱基成无子,仅一女,按例由二房长子钱锺书过继为子。在大家庭中,钱锺书居长,在那里堂表兄弟共十人,彼此颇为友爱。
这就是钱锺书出生时已然存在的家庭格局。这一家庭格局对钱锺书有相当的影响,其中有一个关键性的事实,就是钱锺书受到他伯父和父母双重养护的状况。钱锺书知识结构的形成,和这一状况有着密切关系。
钱锺书的伯父慈爱宽容,但是一生潦倒。据钱家的 “坟上风水”,不旺长房旺小房:长房往往没有子息,即便有,也没有出息,伯父就是 “没出息”的长子[11]。但伯父本人也是秀才,他对这个大家庭仍然是极其有益的。其一,由于钱锺书父亲和叔父都有职业,家务便由伯父经管;其二,他在最初阶段培养了钱锺书。伯父是钱锺书最大的庇护伞,也是钱锺书的启蒙老师,钱锺书最早对知识的理解从他这儿来。请看杨绛的记载:
锺书四岁,由伯父教他识字。伯父是慈母一般,锺书整天跟着他。伯父上茶馆,听说书,锺书都跟着去。他父亲不便干涉,又怕惯坏了孩子,只好建议及早把孩子送入小学。锺书六岁入秦氏小学……不到半年,生了一场病,伯父舍不得他入学,借此让他停学在家。他七岁,和比他小半岁的堂弟锺韩同在亲戚家的私塾附学。他念 《毛诗》,锺韩念 《尔雅》,但附学不便,一年后他和锺韩都在家由伯父教。伯父对锺书的父亲和叔父说:“你们两兄弟都是我启蒙的,我还教不了他们?”父亲和叔父当然不敢反对。[12]
杨绛又记载:
锺书和锺韩跟伯父读书,只有下午上课。……每天早上,伯父上茶馆喝茶,料理杂务,或跟熟人聊天,锺书总跟着去。伯父花一个铜板给他买一个大酥饼吃……又花了两个铜板,向小书铺子或书摊租一本小说给他看。家里的小说只有 《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等正经小说,……书摊上租来的《说唐》《济公传》《七侠五义》之类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家里不藏。锺书吃了酥饼就孜孜看书,直到伯父叫他回家。[13]
钱锺书就是在伯父这样慈爱的气氛中吸收着知识。这些知识最初是识字,以后渐入古典文学和通俗小说两类。附学时钱锺书和堂弟锺韩所念 《毛诗》和 《尔雅》的不同,又多少显示了文、理的不同倾向,后来两人也果然走上了不同的治学道路。在钱锺书十岁以前,伯父的影响占有相当的地位。
钱锺书生长环境的基本格局,从他跟伯父一起生活来说,伯父的影响为直接,父母的影响为间接;从生理遗传来说,父母的影响为直接,伯父的影响为间接。这里似乎有相互回环的关系。与他伯父一生的穷困潦倒不同,他父母与近代文化和文学有着相当的联结。钱锺书的父亲钱基博,字子泉,是近代著名的文史学者;母亲姓王,是 《小说月报》首任主编王西神之妹。钱锺书伯父 (养父)和父亲 (生父)对钱锺书的教育有着不完全相同的态度。由于两兄弟同住在钱家大院之内,两种不同态度之间的冲突和互补,形成了钱锺书从小生长的特殊环境。在杨绛的记载里屡见不鲜:
妙的是他 (按指钱锺书)能把各件兵器的斤两记得烂熟,却是连阿拉伯数字的1、2、3都不认识。锺韩下学回家有自己的父亲教,伯父和钱锺书却是 “老鼠哥哥同年伴儿”。……他父亲不敢得罪哥哥,只好伺机把锺书抓去教数学,教不会,发狠要打又怕哥哥听见,只好拧肉,不许锺书哭。锺书身上一块青,一块紫,晚上脱掉衣服,伯父发现了不免心疼气恼。[14]
杨绛又记载:
父亲不敢当着哥哥管教锺书,可是抓到了机会,就着实管教,因为锺书不但荒废了功课,还养成了不少坏习惯,如晚起晚睡、贪吃贪玩等。[15]
伯父慈爱宽容的气氛,钱锺书父亲不敢反对,不便干涉,又不得不伺机干涉,这是比较特殊的状况,但使钱锺书受益匪浅。一个孩子身心健康的成长,往往需要充分的慈爱和充分的严厉,两者不能缺一。在一般家庭中,慈爱和严厉的不同角色分别由父母担当,所谓 “严父慈母”,而在钱锺书的生长环境中,它们分别由钱锺书的伯父和父亲担当了。伯父的慈爱和父亲的严厉,两房之间对钱锺书的爱护不期然而然地形成了配合,这对钱锺书的成长,从以后看来还是有益的。
杨绛记载钱锺书母亲的形象是 “沉默寡言,严肃谨慎”,他父亲的形象是 “一本正经”,这和钱锺书的性格颇不相类。钱锺书的 “痴气盎然”,实际上与伯父更为相似。钱锺书如果没有从小过继给伯父,开始就由其父母管教,他的个性也许会受到某种压抑,不会展开得像后来那样充分。钱锺书十一岁时 (实足九岁),伯父去世,他改由父亲直接管教,却仍然和伯母生活在一起。钱锺书获得两房不同类型爱护的基本格局虽然产生了变化,但仍然维持到了二十岁前后。钱锺书二十一岁时 (实足十九岁),他伯母去世,同年钱锺书已考入清华大学,学校和社会的影响已经成为影响他的主流了。
钱锺书受到伯父的影响以外,也同时受到父亲的很大影响。钱基博和他的师友圈子治学有其特色。在治学范围上,钱基博对传统经史子集的四部之学,有着极为广博的认识。他这样自述:“基博治学,务为浩博无涯涘,诂经谭史,旁涉百家,抉摘利病,发其阃奥。自谓集部之学,海内罕对。子部钩稽,亦多匡发。”[16]这种 “浩博无涯涘”的认识,尤其是 “集部之学,海内罕对”,很自然地成为钱锺书发展的基石。钱锺书接触中国古籍实际从集部入,和他父亲的影响自然有一定关系。
在文学思想上,钱基博是在新文学兴起之后,继续走旧文学道路的人,而且取得了较大的成就。钱基博和他的师友们对当时的新文学采取的观望、批评和保持距离的态度,不一定正确,但对钱锺书的发展还是有一定益处的。钱锺书在中国现代文化和文学上,能吸收新文学的长处,又明显保存着自己的独特性,不能排除也有钱基博一定的影响在内。在文学样式上,如果说父亲给钱锺书的影响主要以诗文为主的话,那么钱锺书在小说方面受到的影响就和伯父大有关系;而他母亲是和近代小说大有关系的王西神[17]的妹妹,是不是也有一定影响呢?这里似乎有着巧合:钱锺书以后创作上的主要成就在于诗文和小说,他虽然也一度有兴趣尝试戏剧样式[18],但毕竟没有取得成功。
伯父和父亲对钱锺书极为真挚的爱护和期望互相交织,和钱锺书已然存在的天性相适应,这样形成的生长环境,在钱锺书十岁以前,尚有若干事比较重要。尝试叙述如下。
从钱锺书伯父方面来说,钱家风水的 “不旺长房旺小房”,这一格局在伯父和钱锺书共同生活的期间有所变化。杨绛对这一事件有记载:
伯父在世时,自愧没出息,生怕 “坟上风水”连累了嗣给长房的锺书。原来他家祖坟下首的一排排树高大茂盛,上首的细小萎弱。上首的树当然就代表长房了。伯父一次私下花钱向理发店买了好几斤头发,叫一个佃户陪着,悄悄带着锺书上祖坟去,把头发埋在上首几排树根旁。他对锺书说,要叫上首的树茂盛,“将来你做大总统”。[19]
以今天的科学水准,尚不能知传统风水学是否有其合理依据,此属不可究诘之事。但在风水的虚、实变化之间,伯父对钱锺书极为真挚的爱护和祝愿,对钱锺书的成长却不能说是没有作用的。伯父一生郁郁不得志,他对钱锺书的满怀慈爱,是他一生中积聚极久的一股暖气:他把它全部寄托在钱锺书身上了。钱锺书后来的出类拔萃,有来自各方面的因素,而伯父真挚无私的爱,也应当是其中之一。伯父的衷心祝愿 “将来你做大总统”,后来在一定程度上也实现了:中国文化界和文学界从七十年代直至八十年代,钱锺书处于极为领先的地位,是备受景仰的国宝级大师,可以说应和了伯父早年的祝愿。
从钱锺书父亲方面来说,这一阶段中他为钱锺书取名 “锺书”,字 “默存”,对钱锺书的一生也有影响。在钱锺书出生那天,恰好有人送来一部 《常州先哲丛书》,伯父因此为他取名“仰先”,字 “哲良”,但钱锺书父亲所取的 “锺书”和 “默存”的名和字,显然更符合钱锺书一生的发展。锺书周岁 “抓周”抓了一本书,因此取名 “锺书”,“锺书”的 “锺”有聚义,犹如 “锺情”的 “锺”。钱锺书 “抓周”的抓书,犹如 《红楼梦》贾宝玉 “抓周”的抓胭脂,正是他一生性情和成就恰切的写照。钱锺书许多痴气旺盛的表现,如读字典等,均出自这一习性。杨绛称 “供他阅读的书,好比富人 ‘命中的禄米’会从各方面源源而来”,“他只要有书可读,别无营求”,“没有书却不好过日子”[20],描写的也是这一习性。从他一生的成就来说,钱锺书的主要著作 《围城》 《谈艺录》 《管锥编》都是包含无数书的书,以 “锺书”来形容,再恰切不过了。
其次是 “默存”的字。父亲取 “默存”为字,是因为钱锺书爱胡说乱道,改字 “默存”,有叫他少说话的意思。《周易·系辞上》有言:“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默存”的意义,应该从此句中化出。杨绛称钱锺书仍然痴气盎然地胡说乱道,“默存”这个号显然没有起克制作用[21]。这只说明了一定范围内的事实,在此范围之外,“默存”的号显然还是有一定缓冲作用的。二十世纪的中国,风风雨雨,钱锺书直言坦率的态度,极易招祸,他本人对此也有相当的警觉。《管锥编》的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卷第二则论武王 《机铭》“皇皇惟敬,口生㖃,口戕口”,引钟惺评语:“读 ‘口戕口’三字,悚然骨惊”,就是以慎言为戒。钱锺书老友称许他,“更能得 ‘沉默是金’的真谛”[22]。安身立命于难以处身的环境中,慎言确实有一定的作用,这就对 “默存”的号有所呼应了。
在这一时期,少年钱锺书也自取别号 “项昂之”。杨绛记载,钱锺书从小爱好美术,常蒙写 《芥子园画谱》和 《唐诗三百首》上的插图,画完则署名 “项昂之”。“项”指项羽,钱锺书佩服项羽,“昂之”是他想象中项羽的气概。钱锺书小时身体并不强壮,在他们家的旧照片上,他的弟弟都精精壮壮,唯他瘦弱,善眉善眼的一副可怜相。但是钱锺书善眉善眼的可怜相只是外表,他的内心却蕴含着一股不可遏止的旺盛痴气,“项昂之”就是这种内在气概的焕发。钱锺书在青年时期被称许为 “人中之龙”[23],晚年更被形容成 “仿佛在云端里俯视人间似的”[24],从不迷信一切权威,化天下典籍为我所用,这种内在的精神气质,“项昂之”则是最初的上出之力。
钱锺书晚年形成蔚为大观的著作系统和学贯中西的学问,如果推究其本,他在青少年时期形成的知识结构,处于 “我家江水初发源”的地位。这一知识结构的最后形成,是在清华和牛津时期,而其基础和来源,则由学校教育、家学和自学三方面组成。前面强调伯父和父亲的综合影响,还只是家学的一方面。钱锺书十岁以后,在家学以外,学校教育和自学的分量逐渐加强,三方面教育的强势组合,构成了钱锺书治学的坚实基础。
学校教育,以西学为主,钱锺书十三岁从小学毕业后,即考入苏州桃坞中学,这是美国圣公会办的教会学校。以后桃坞中学停办,钱锺书又考入圣公会办的另一所中学:无锡辅仁中学。教会学校极为严格的教学,为钱锺书打下了坚实的外文基础。钱锺书在两所中学的成绩也异常突出:在桃坞中学,钱锺书因为英文好,一度担任过班长职务。在辅仁中学,钱锺书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25]
由伯父、父亲一路而来的家学以国学为主,钱锺书由此扎稳了坚实的古文根底。九岁入小学时,伯父去世,以后钱锺书由父亲直接管教。父亲对钱锺书的严加管束,对钱锺书的成长也极其有益。在父亲的规定和布置下,钱锺书在小学和中学时代读了不少古文名篇,钱锺书的学问不但经常受到父亲的考较[26],而且也得到了父亲的师友们如唐文治、钱穆等人的关心,积累为长足的进步[27]。钱锺书西学和国学的基础逐渐深厚了。
在学校教育和家学以外,更为关键的是钱锺书的自学。学校教育和家学收束于自学,而自学本身又化为两路:一路相关西洋文学,一路相关中国文学,仍然与学校教育和家学两路相应。钱锺书以后渐渐浑厚恢宏的知识结构,亦由此奠定。钱锺书本人对青少年时期的这两路自学保存着回忆。钱锺书比较正式地接触西洋文学由林译小说始,他回忆说:
商务印书馆发行的那两小箱 《林译小说丛书》是我十一二岁时的大发现,带领我进了一个新的天地,一个在 《水浒》《西游记》《聊斋志异》以外另辟的世界。……接触了林译,我才知道西洋小说会那么迷人。我把林译哈葛德、狄更斯、欧文、司各德、斯威夫特的作品反复不厌地阅读。假如我当时学习外文有什么自己意识到的动机,其中之一就是有一天能够痛痛快快地读遍哈葛德以及旁人的探险小说。[28]
钱锺书比较正式地接触中国文学,由 《古文辞类纂》等大型选本始,他回忆说:
余十六岁与从弟锺韩自苏州一美国教会中学返家度暑假,先君适自北京归,命同为文课,乃得知 《古文辞类纂》、《骈体文钞》、《十八家诗钞》等书。绝尠解会,而乔作娱赏;追思自笑,殆如牛浦郎之念唐诗。[29]
钱锺书的两路自学,既有着中西文学的区别,也有着诗文和小说的区别,钱锺书一生发展的基本途径已经显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