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洛阳才子他乡老——韦庄

唐朝华丽巍峨的大厦已经倾斜日暮，乱世风云，长安城也被黄巢的起义军所攻破。他是“大历十才子”韦应物的后人，是唐朝的贵族子弟，却又如何？长安城里已是一片荒凉，灞陵东望人烟绝，树锁骊山金翠灭，田园蓬草，大道丛棘，他也不过是凌乱的尘世里一粒小小的尘埃。

这个诗词俱佳的才子无力改变一切，只好用自己的笔记下了满目的萧凉。却不曾想，他的《秦妇吟》却引起了四方轰动，洛阳纸贵，许多人家都将诗句刺在幛子上，他也因此被称为“秦妇吟秀才”，一时天下闻名。

他的风流文采太非凡绚丽，就连乱世也无法摧残和掩盖。

只是北方已经千疮百孔，倾尽他的才华也无法达到自己的理想，锦绣尽损，繁华成灰，重览那些短命的六朝古迹，世事如梦，他更是迷茫惆怅，倍感神伤。

于是只好下江南。

江南依旧如杜牧在的时候温婉柔丽，楚楚可人，山水娴静得就像那凉阶望月的仕女图。很奇怪的事情，越是战乱的时候，江南的女子越是小家碧玉，绝不会像吕太后和虢国夫人那样飞扬跋扈，似乎就是为了满足人们的依恋。

他在江南骑马倚斜桥，登舟对晚山，一棹夕阳，半亩荷香，忽然就忆起当时年少春衫薄来。时光从来都是端庄郑重的，不会给人留下任何的疏漏，让人能够在原地停留。

不要如此留恋，还是好好看着眼前的江南。

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古往今来，无论哪个词选本，都不会落下他的这首词。词中描写的江南景色如屏、美人如画，置身其中，一瞬的迷失，仿佛梦一般的旧识。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一成不变的包容与随和。

只是江南终是他乡，只合江南老，也是一种难明的希望与安慰罢了。他又返回长安，回朝做了官，却不满当时的黑暗腐朽。出使四川，他结识了在蜀中称帝的王建。

大唐风雨飘摇的晚期，王建在成都建立的前蜀国仿如世外乐土。蜀地远离长安，崇山峻岭阻隔了战火狼烟，丰腴的土地，温和的气候，使得前蜀官府仓廪充溢，百业兴盛，蜀人又奇巧善乐，西蜀小朝廷模仿起大唐的府制律度、歌舞燕乐来毫不逊色。连年的风调雨顺，温饱安逸，整个朝廷弥漫着一股奢靡的气氛，有这样的朝廷风气带头，民间的宴乐游戏之风也愈加地盛行起来了。

这样的世外桃源，如江南一般清雅出尘；这样的邂逅，如轮回一般莫名的吸引。

于是他留在了蜀中，在王建手下做了宰相。

白色、粉色的花开到最盛，层层叠叠的绿从脚边的青草尖一直伸展到天际，空气中闻得到草木生长的气息。柳树、小叶榕、黄桷树和银杏树都似从一个长长的午睡中醒来，盆景、竹篱、河水都借着吹过来的风，开始窃窃私语。蜀中春日的午后安静而恬淡，宫殿里笙箫笛筝、琵琶拍板、筚篥鼓叶，美丽的乐伎衣袂鲜艳，犹歌犹舞，仿佛还能让他在西蜀的锦水花间听到盛唐的声音。

似梦非梦，这样长长的午后除了回忆，还能做什么呢？那暮年的乡愁，不出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什么时候呢？不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能出现在哪里呢？

当年的洛阳才子，如今却在蜀中的烟花里寂寞成一座伤感的塑像。洛阳城里春光好，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他说绿窗人似花，长长的守望，残晖凝恨，只是他自己也如花般绚丽过后，忽然也如花般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