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极老母 真空家乡
天安城外，劳阴山。
此山距离天安城不过两百余里，山形险要，构树密布，远眺好似黝黑巨兽趴伏。
关于此山，当地百姓多有神异事流传。最为广泛的是山上有冤魂厉鬼，天安城中含冤、受难、或者执念不散的人死后，魂魄无有归处，只能盘踞于此，化作恶鬼，夜夜嚎叫。
为防止恶鬼作祟伤人，本地几家大姓在山腰处修建起一座道观，名曰安魂，观中香火日夜不灭，以期消除恶鬼冤魂执念。
事实上，普通世俗凡人，乃至低辈修真者，其真灵都脆弱非常，而且必须依托肉体而存，人死如灯灭，躯壳失去生机，真灵存有片刻就自然消散了。
劳阴山上，夜色更显深重，暮春的寒意尚未散去，风中带有侵入骨髓的冷意。镇魂观中，点点灯火摇曳，隐隐有人影晃动。
一身穿粉白长裙的少女端坐中间，怀中抱有一尊玉石材质的神像，四周排有莲花灯盏，淡黄烛光下，映衬得肌肤细腻光洁，她美眸低垂，眉宇间流淌着让人安心的暖意，彷佛来自最初的家乡的温暖。
忽然，她美目轻睁，眼光迷离，微微湿润，神情随之变得充满怜悯和圣洁，将怀中神像一举，嗓音空灵，唱赞道：“无极老母，真空家乡。”
周围数人连忙躬身，带着敬羡之意，合唱道：“无极老母，真空家乡。”
若是张显在此，一眼便能看见端坐莲花灯盏中间的少女，居然与他师尊董真人的独女董雨嫣面容极其相似，只不过此女身上的神圣空灵，是董雨嫣不曾具备的。
“圣女，老母……”人群中一名中年老者起身轻声开口道。
被尊为圣女的空灵女子摇了摇头，接着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仪，道：“开天开地开经文，造日造月造星辰，天圆地方劫起时，无极老母渡苍生。”
…………………
福王府。
早已经缓过神来的福王庄有祜走下高台，大喜道：“小王庄有祜，多谢诸位仙长救命之恩。”
李冲和止住话头，侧头望向这位人间贵胄。庄有祜面容四十上下，颔下蓄须，气度沉凝，冠服整洁，面色略有泛白，脚步却依旧沉稳有力。
颜涵月站立不动，笑着说道：“福王是先帝七子，与当今皇帝陛下同是太后抚育，前日被赐封福王，封地在兖州杞郡。”
大景王朝虽说领土广袤，但大部分都分封诸国，庄氏实际控制的只有天安城周围的九个大州，州下有郡，郡下设县。
按例，皇子成年后分封郡县，享有食邑，不辖军政，居住在天安城中，此后每代定量削减，直至不再供养。
张显心下一转。杞郡辖内，多深山野谷，其中灵宝山最为出名，盛产各类珍惜药材。
似是看出张显心中所想，颜涵月接着开口道：“谷神宗弟子，也并不全是炼丹师，若要全心走丹道一途，要在两载内熟悉掌握一万种灵药宝材。”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落落大方道：“师妹下山一载有余，才堪堪掌握九千余种药草药性，听闻杞郡盛产药草，特地来此。”
张显等人心中俱是一惊，未曾想这谷神宗对门下丹道弟子要求如此严格，莫说万种药草有多难寻，每种药草药性、生长习性俱是不同，若要掌握，非得是有大毅力、大缘法不可。
许仙听到此处，眼中异色闪烁，连忙打了个稽首，开口问道：“研习丹药，也能修得长生吗？”
李冲和缓声说道：“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修士修道求真，并非只有一途，丹道也是大道之一，修至高深境地，自然长生久视。”
李求真也从旁附和道：“除此外，还有炼器、炼体、汲取信仰等等，只不过中土神州主流是修玄罢了。”
许仙面露惊讶，道：“信仰？莫非是凡俗世人跪拜的祠庙中，真有神仙不成？这也能求长生？”
张显轻轻摇头，笑道：“我听闻，若有足够的信仰加持，甚至能够立地成圣、一步成仙。西庚洲，好像就是流行此道，那里不论仙凡，俱是信奉着一位神灵仙人。”
福王庄有祜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众人已是将他遗忘在旁，他却并无恼意，轻声说道：“诸位仙长，还请移步寒舍，此处……”
刚才他见众人出手，灵光阵阵，举手投足间，自有出尘风姿，便知晓他们非是寻常武林人士，旁听数言，更是毫不怀疑，若能交好，对自己有利无弊。
众人闻言，看了看四周。刚才一番打斗，庭中已是杂乱不堪，至于仆役歌姬却是消失不见，也不见有下人官兵前来。
李冲和自然知晓福王意图，但却毫不在意，只是轻轻点头，道：“殿下一片好意，我等就叨扰了。”
福王大喜，连呼数声，叫来些许杂役，见仆役眼中睡意残存，怒意一显，连忙带着欠意，亲自抬手带路，陪笑道：“仙长，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李冲和法眼一览，便是知晓，这些仆役俱是中了法咒，显然是那赤足老者提前施下，防止不必要的骚乱。此时，赤足老者身死道消，法咒自然慢慢解开。
他道声无妨，道诀轻掐，随手除去最后一丝咒力，便随着福王进入内殿。
入得殿来，自有婢女奉上香茶。众人安坐，也不忌讳福王在旁，许仙连忙开口，饶有兴趣问道：“张师叔，你刚才说那西庚洲……”
张显放下香茶，道：“此言也是我在门中经阁偶然看见，千载前，门中有一长老在外游历数百载，曾渡过重重汪洋，去得西庚洲，遗存有一册游记，我便是从中知晓此等妙事。”
接着，他便将那游记中，关于西庚洲的记载尽数道出，人文风情，山川地理俱是有简要记述，最后，引用了那位长老留下的评注：
“彼辈谓之方便法门，多有供奉贤圣教主，玄门不兴。虽一念即可成仙入圣，然终究是借助外力，浩瀚法力如井中月镜中花，吾不取也。”
说完，在座众人俱是心中讶然。他们俱是大派出身，眼光见识远胜常人，门中道藏更是多有阅览，但却无有一人能像张显这般，任意一篇游记都能熟记心中。
福王满脸惊奇，他非是修道之人，许多玄妙未能理解其中深意，只是对其中记载的异域风情颇感兴趣，叹道：“天地广阔，我辈凡俗与蝼蚁无异，穷极一生，难以窥得宇宙万分之一。”
接着，他眉头一皱，沉吟半响，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张仙师，你刚才所说信仰供奉，我前些时日偶得一部经书，其中尽是教人信奉一位名叫无极老母的神明，不知……”
“哦？”张显听得此言，与李冲和目光暗中交流，神色不变，温声说道：“不知是何经书，殿下可拿与我观。”
福王起身，片刻又回转而来，手中拿有一册书卷。
张显拿来一观，装订精美，扉页黄底黑字，赫然写着《皇极金丹龙华宝卷》，开篇即言：
“晓得真空法，悟通无为道，回归本来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