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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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祈雨泽回天转日 小试手巧遇旧识 上

葛允中听了张显一番言语,便早早回了内房,尽管面色如常,但心中依旧有几分紧张不安。

若是当年,他自负有仙人垂青,无惧妖邪,但多年经历却让他真切感受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他合衣而卧,双眼却久久不敢闭上,仔细听着窗外一举一动,微风拂过园景,月色洒落大地,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张显来到葛允中房外,敲门道:“葛道友,昨夜安否?”

葛允中自帷帐起身,发觉日头已明,打开房门,惊道:“上仙……”

张显摆了摆手,笑道:“妖氛已除,道友自可高枕无忧,贫道也该去了。”

葛允中来不及惊喜,便见有清风凭空生出,只一个晃卷,面前已不见了人影,只闻得空中有余音传来,道:“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方为正道。”

他闻言一愣,继而沉凝不语,半响后,方才正色拜道:“上仙垂怜,小人谨记。”

张显纵起烟云,别了飞灵堂,直往赵阳家宅而去。他虽未从葛允中口中得到玄门修士的踪迹,却也给了他一点提醒,有意往景平国都城一行。

不过,在此之前,他却需要另外处理一件事。他按落云头,走入赵宅,正见于氏立在檐下,似乎正在等他。

张显轻轻一笑,上前道:“夫人专程在此,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于氏闻言一愣,本来她准备了许久的一番措辞,在张显这般直接的问询下,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神色一阵变换,理了理思绪,才道:“既然如此,妾身也就直言相问了,尊驾贵为玄门羽士,身居贝阙瑶阁,心怀玄真大道,视我凡俗世杂为万丈樊笼,怎会鱼龙漫衍进我寒家院门?”

张显转过身来,走至院中,看着眼前的一缸翠叶碧荷,道:“于夫人,或者称你为于道友更为合适。贫道如此,自有缘由。道友你又为何委身一介凡夫?甚至不惜损耗寿元?”

于氏闻此,脸色大变,忍不住失声道:“你……你知道什么?你到底是谁?”她右手趁机伸入袖中,似在探拿些什么。

张显微微一笑,对这番小动作视而不见,道:“而且,我想道友也应该非是人修。尽管你掩饰的极好,但如此纯粹的水灵之气,却是瞒不过贫道法眼。”

早在他初见于氏之时,便发现了其人身上的古怪之处,他运起法眼细看其外相,竟见是一尾鳞光闪闪的金色锦鲤。若非是他神念远超同境之人,恐怕也看不出一丝一毫。

此城本就偏处一隅,灵机稀薄,几乎不会有修士驻足,而于氏又托借病患,少见外人,若非张显阴差阳错的路过,恐怕无人会发现于氏的真正身份。

见此,于氏反而冷静下来,她神色淡淡,冷声道:“尊驾是来降妖伏魔的吗?”

张显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道友又何必作此姿态?你之来历,贫道并不关心,贫道只有一事相问。”

此妖深陷尘网于世俗打滚,似是她自愿所求,想来也不外乎是水宫修行枯燥,耐不住寂寞,生了凡心,偷摸上岸罢了。

于氏沉吟一二,缓声道:“不知尊驾欲问何事?”

张显道:“你之修为只是泛泛,却能化得人身,想来非是寻常水族,那你可知谷神宗山门大概所在?”

于氏一愣,想了一想,道:“非是我不愿告知,只是我向来远避人世,上岸以来,除了尊驾,不曾见得过其他的修道中人。”

张显看了她一眼,见她不似做伪,便道:“也罢,那贫道便告辞了,替我向令郎道别。”

话音一落,他一掐法诀,身上一阵灵光泛起,便飞入云中。于氏作为水族妖类,却愿委身一介凡人,此中隐情他不愿打探,当务之急还是须回得山门,禀述众人的一番遭遇。

于氏立在院中,看着消失不见的张显,心神一阵恍惚,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看来却像是虚惊一场,她想了一想,为防万一,还是决定趁早般离此处。

张显驾云而行,数百公里不过片刻即至,跨过海峡,所见之景便不同以往,山峦齐整,土地平旷,岭上松楠秀丽,城郭宫宇堂皇。

约莫片刻功夫,他突然发现脚下有地热升腾,一股酷热之气冲天而起,哪怕他立在云间依旧感到一阵暑气。

他想了一想,看准方向,便直往脚下落去,来至一处县城,却见此地林树焦枯,河流断绝,热气蒸人,两旁百姓俱是行步虚怯,弱体瘦伶,一幅民事荒凉之样。

城门口立着许多穿青衣者,左右摆列,更有几名高冠博带者,坐于凉棚之下,半昏半睡。

城墙上挂着一张榜文,只见上面写道:

“博平县县令淳于厚,为祈雨事。本县久旱,田业抛荒,多方祈雨无应。如有四方过往,不拘何等之人,能设法降雨,救济生民者,揭榜前来,本县待以师礼。降雨之日,本县厚酬千两白银。”

览毕,张显心下了然,他思虑一二,使了个障眼法,变作一名游方道士,走到一位官人面前,道:“这位官人,贫道起手了。”

官人半睁双眼,看见张显一身打扮,头插木簪,身着道袍,道:“你这道士,莫非看见榜文,前来祈风降雨的不成?”

张显闻言,哈哈一笑道:“贫道游方至此,见此地民生凋敝,久旱无雨,恰好我腰间这只葫芦装了不少雨水,正好送于尔等,攒下些功德。”

那官人站起身来,喜道:“你话当真?这榜文一揭,若是无雨降下,县老爷可是不会轻饶了你。”

张显微微一笑,道:“敢问官人,你要多少雨来,恁般大惊小怪?”

官人道:“只要一尺甘雨,高低俱足了。”

张显把袖一摆,道:“若要倒翻江底,掠尽海岸,这还费贫道几个时辰的功夫。只这点点雨水,有何难哉?”言罢,便一把扯下榜文,塞进怀中。

官人面色一喜,连忙使唤一旁的冠带者回府传话,又亲自将张显引至县衙,却见此地县令早已亲身候着了。

一番寒暄,叙过名讳,县令淳于厚问道:“约莫几日之内,可以致雨?”

张显道:“贫道早上施法,便能早上有雨,晚上施法,晚间自有雨至。”

淳于厚道:“先生好大口气,却不知还用着甚法物?下官好预先准备。”

张显笑道:“并不用些什么法物,贫道见北门外已筑有法坛,收拾一番,便能用了。”

淳于厚道:“这却容易!下官今晚吩咐停当,先生暂住公馆一宿,明早登坛便了。”

张显随人至公馆安歇,早晚酒食,自有本馆人供应。当晚,淳于厚便吩咐下去,将北门外法坛打扫洁净,铺设齐整。明日五鼓都要先在坛上伺候,迎接法师。又吩咐吏役标拨官轿一辆,到公馆去伺候法师起身。

次日东方渐亮,公馆衙役正欲请张显上轿,却里外不见人影,不由得慌了神,连忙回禀上去。

淳于厚闻此,心下大怒,正欲下发海捕文书,却又闻下人禀告,说是张显早在北门外法坛了。

他心下一惊,连问公馆衙役道:“尔等几人,可确见法师不曾出门?”

衙役连连叩头,赌咒发誓绝无虚言。见此,淳于厚心中又喜又怕,踌躇一二,还是唤人备马起轿。

北门外,张显看这法坛甚是高爽,四围树木成林,香案上摆着各色法器,更有五条五色纸龙,浑身涂抹着五色鳞文,中间大大架起个油布凉幔。

少顷,他便远远望见淳于厚乘着一顶青纱幔的凉轿,四抬四绰,打着青罗伞行来。

张显想了一想,唤了个一旁候着的小道士来,命他伸出右手,道:“你见了县令大人,便传我言,请其快来迎雨。如若迟疑,开掌为信,万万不可中途开看。”

言罢,他捻个法诀,在道童手心中又虚画个符形,急教握紧拳头,便令其赶去。

小道士赶到淳于厚轿前禀道:“法师请大人快来迎雨。”

淳于厚抬头看了看天,道:“这般大的日头,一点云气也不曾生,如何有得雨来?”

见此,小道士把拳头放开,忽然一声霹雳,从掌中发起,轿杠震得平断。吓得众人掩耳不迭,面如土色,淳于厚直跌出轿来。众人七颠八倒,连小道士也惊呆了。

众人吃了这一番惊恐,不敢迟慢,此时只得左右扶拥步行到坛。一面差人回取轿马,一面到法坛伺候。

张显轻轻一笑,问道:“大人何不乘轿来?”淳于厚将雷震轿杠之事说了,道:“先生原来有此神通法术,今日祈雨不难,乃万民之有幸也!”

张显不语,自腰间取下葫芦,摆置案上,又教淳于厚焚香祷拜,他暗暗捏了法诀,把葫芦口拨去,只见坛前突起大风,一股烟气从葫芦中出,被风刮起,直透九霄,布成一天浓云。

他剑指而上,敕道:“甘霖一尺,降!”只须臾间,闪电乱发,雷声激烈,拳头般雨点落将下来,顷刻大雨如注。

众人立在布幔下,但布幔架在高阜,免不了上漏下湿,四旁又无遮蔽,众人将桌椅都侧下遮雨。正在忙乱之际,却见金蛇乱掣,霹雳连声,不离法坛,只在众人左右旋转。

淳于厚高声问道:“法师,雷神为何发怒?”

张显哈哈一笑,道:“想是看中了几个歹人!如有真正贪官污吏,秽行道士,方许下击。如无此等,速宜退避。”

这时,霹雳愈加连声不绝,慌得淳于厚先倒身下拜,自陈悔过。以下吏役及道士们一个个张嘴求饶,团团的拜做一堆。

约莫一个时辰,雨声方歇,雷电亦止。众人方才放心,爬将起来,向坛下一望,落得山鸣川响,池满沟盈,足足有一尺甘雨。

淳于厚刚在那里称赞张显之功,只听得坛下有人大声道:“何处野道,敢在此施逞伎俩,恐吓众人?”

张显目视看去,却见是一位青葱少女,年约十五六,冰肌玉骨,柳眉翠黛,天真烂漫。

少女从大雨中一步步走上坛来,浑身无一丝沾濡,众人见此,俱是骇然。

张显目光微闪,笑道:“贫道舍一坛甘雨,救济生灵,你是何人,敢与贫道斗法么?”

少女杏眼一转,不惊反喜,道:“谅你有何法。”

张显起手一指,道:“黑龙快来!”案上黑龙瞬间飞起,须发皆张,水汽弥漫,直奔少女而去。

少女银铃一笑,道:“土能克水。”便在坛上黄龙头上打将一下,黄龙也飞身上空,迎住黑龙,空中相斗。

眼看黑龙敌不过黄龙,张显又道:“青龙快去相助!”少女却展颜一笑,掐诀一点,使了白龙、赤龙一同上去。

五龙在空中斗法,五行相生相克,绞做一团,一时间天昏地暗,狂风大起。

众人正被压得站不起身,忽然自远处走来了一名美艳妇人,三十上下,峨眉横翠,粉面生春,窈窕清丽,婉约动人。

这妇人一见张显,立马看出其真身原貌,她心下一惊,暗忖道:“这人年纪轻轻,却修为不凡,也不知是哪家弟子?不过谢家娘子的安危却不容有失。”

她想了一想,摘下手腕上的一只青玉镯子,往空中一抛,变成一颗五彩明珠,那五条龙都来戏这颗珠,成围作阵而去,不一会儿便法力溃散,重回香案变作纸龙,呆立不动。

妇人环顾一圈,道:“二位,切莫伤了和气。我手中有明珠一颗,谁能取了它去,便断斗法为胜。”

见此,张显心下微喜,他心中猜想果然为真,此地世俗之中也有修道人的耳目。他不过刚刚显露了一番身手,便引出两位真正的玄门修士,不说那青葱少女,单单这面前的美艳妇人,一身修为恐怕不比王云合弱上几分。

他大笑一声,道:“有何难哉?”随即自袖中取出一颗五彩明珠,递向妇人。那少女眉眼一转,笑道:“他这是假的,真的在我这处。”只见她也拿出一颗明珠,五彩光洁,与张显手中一般无二。

妇人掩嘴一笑,道:“二位休得相戏,明珠依旧在我手中。”她举手一拿,顿有一颗明珠落下,只毫光微闪,又化作镯子戴在手间。

原来张显的明珠,是他腰间葫芦所变,少女手中的则是一朵簪花化就。二人一见真明珠出来,相视一笑,各自散去变化。

淳于厚心下惊骇,慌忙拜道:“三位仙师大人,还请法驾敝县,下官一同尊礼。”

妇人并未看他一眼,只对张显二人道:“两位道友,妾身洞府据此不远,不若小坐一番?”二人齐声称好,随着妇人一同飞身上天,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此刻已是天朗气清,法坛早就被狂风吹得不见踪迹,雨后湿气荡荡,林中漫起烟云,槁苗得润,枯木回生,东西河道条条满,南北溪湾处处通,哪里还能看见张显等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