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Introduction
威廉姆·科尔比
约翰·缪尔一生中最伟大的成就之一,就是他最早发现并提出了冰川作用在优胜美地山谷起源中的重要意义。1868年4月,他第一次造访了优胜美地,次年11月,他故地重游并在那度过了好几年。1870年8月缪尔明确提出,优胜美地曾覆盖着巨大的冰川系统,这里的飞瀑悬崖等壮丽景色都是冰川作用的结果。
当时的缪尔正值年少青春,有着旺盛的求知欲和科学思维的头脑1 ,同时又很热爱户外运动,他会醉心于研究这一开创性的发现,尽在情理之中。眺望着酋长岩(El Capitan)和半穹顶(Half Dome)的笔直悬崖;瞥见优胜美地瀑布(Yosemite Fall)和新娘面纱瀑布(Bridalveil Fall)从天而降俯冲到陡壁之上;远看内华达瀑布(Nevada Fall)和弗纳尔瀑布(Vernal Fall)从嶙峋的花岗巨岩上弹落默塞德河(Merced River)后直入峡谷,又宛若闲庭信步;任谁都会心生疑惑,如此绝景何以造就?
诚然,很多人坚持认为世上少有的奇观完全出自上帝之手,在“创世之初”就已“尽善尽美”,至今不曾改变。缪尔提到1879年6月的时候,曾和马队一起来到云歇峰(Clouds Rest),同行人员中有著名的牧师约瑟夫·库克博士(Dr. Joseph Cook)。一路上大家聊天的话题自然转向眼前各种奇景的成因。缪尔宣称在山谷美景的形成过程中冰川功不可没,而库克坚持认为周遭的景观自诞生之初就保持原样至今,当然这一切都“创自上帝之手”。他赞成惠特尼(Whitney)的理论,即峡谷是底面陷落而成的,这说法更符合创世论。路过一处时,缪尔提请他注意看脚下,那是一大片经冰川打磨光滑的花岗岩路面,这位胖胖的牧师下马观察时,突然脚下打滑,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缪尔赶紧过去扶他起来,但同时不无得意地跟他说:“博士你看,上帝使劲提醒了一下,告诉你这是冰川干的伟大工作!”
在地质学研究早期,有关优胜美地山谷起源的文章很多,提出的各种理论大相径庭,不乏矛盾之处。2 塞拉俱乐部对这个起源问题尤为感兴趣。约翰·缪尔是该组织的创始人,也是最重要的领导人,在他的努力下,该问题最终得以澄清3,相关研究进入了现代地质学阶段。塞拉俱乐部的活跃表现促进了政府的行动,基于政府组织的对优胜美地山谷的地质勘查,弗朗索瓦·E. 马特斯 (François E. Matthes)在充分调查研究后,最终于1930年发表了著作《优胜美地山谷的地质史》(The Geologic History of the Yosemite Valley)4 。而后,在塞拉俱乐部的影响下,弗朗索瓦·马特斯还出版了一本非学术性的书籍《无与伦比的山谷:对优胜美地的地质解释》(The Incomparable Valley: A Geological Interpretation of the Yosemite)。
曾是加州地质研究中心一员(California State Geologist,1860 ─ 1874)的 J. D. 惠特尼(J. D. Whitney)教授5,最早提出过一个关于峡谷成因的理论,并得到了广泛支持。他和助手从1860年秋天开始实地勘察,经过4年的野外工作,1865年通过加州出版的《地质学》(Geology)第一卷发表了成果。其中,惠特尼集中讨论了山谷的成因问题(421─423)。他声称由他和助手共同得出的结论是,大多数现存于加州的峡谷和山谷都是流水侵蚀的结果,但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像酋长岩这样的直立崖壁和优胜美地中的其他一些峭崖陡壁不能归入该成因。惠特尼写道:
在我们看来,导致这个巨大裂面的力,很可能和造山运动的力是一样的,这种巨大的力量抬高了山脊,也切割出了峭崖陡壁。像布罗德里克山(Mount Broderick)的穹顶,以及其他类似的穹顶,我们认为是大地剧变而成的,因为找不到通常的侵蚀痕迹,除此以外难以解释。而那些半穹顶,毫无疑问是从中间被劈开得来的,至于那消失的另一半,仿若“万物之销亡与世界之毁灭”(译者按:这一句出自英国诗人约瑟夫·爱迪生[Joseph Addison]。The stars shall fade away, the sun himself Grow dim with age, and nature sink in years, But thou shalt flourish in immortal youth, Unhurt amidst the wars of elements, The wrecks of matter, and the crush of worlds.)。
他还补充道,“有些研究组”提出了反对意见,因为他们发现谷底多是坚硬完整的花岗岩,而依照剧变理论,现存的山谷无论成因是底部陷落还是整体剥落,谷底“都应该有一条被碎片填满的深邃裂谷,而非一整块坚硬的花岗岩”。对此,惠特尼的回应是:
陷落的碎块体量太过惊人,所以能看到的只是暴露的一小部分,而这部分恰好和相邻的悬崖完美接合起来……这场剧烈运动发生时,花岗岩体可能仍处于半塑性状态,其表面的延展性相当好,可以向下陷落一大段距离仍不开裂。
惠特尼还认为压力可以使这些半塑性的岩石糅合到一起,从而看不出任何断裂的痕迹,为此他补充说明:
简言之,假如优胜美地的谷底真是“地陷”而成,那么并非是一整块塌陷,也非一次运动而成。陷落发生了多次,每次的部位和深度也不尽相同。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他认可了克拉伦斯·金(Clarence King)和詹姆斯·T.加德纳(James T. Gardiner)的研究成果:
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优胜美地曾覆盖冰川,而且该地区的所有溪流峡谷都被冰川精心地打磨雕凿过。但是,这些冰川并未到达悬崖上部,而金先生却认为其厚度至少有1000英尺。
惠特尼提及许多由克拉伦斯·金详细描述过的谷底冰碛,并指出在酋长岩下方约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一处大型的冰川终碛,宛如一堵横跨谷底的大坝,拦出了一个冰碛湖。
不过,由于其上方冰川作用带来的碎块不断掉落,如今已几乎被填满。
在《地质学》这一卷的其他部分惠特尼还提到,有证据表明,在土伦草甸和峡谷,以及科恩(Kern)河谷、国王(Kings)河谷和圣华金(San Joaquin)河谷都曾有大量冰川。其中一些冰川厚度可能超过1000英尺,甚至厚达1500英尺。当然,这些数据主要来自克拉伦斯·金的研究成果,相比惠特尼,他对这些古老冰川的规模和侵蚀作用要更感兴趣一些。6可是此后的数年里,对惠特尼错误理论的批评和宣称冰川作用才是山谷成因的说法扑面而至,令其备受困扰,于是他断然否定了“有充分证据表明优胜美地山谷曾存在冰川”和冰碛。这显然有悖于他之前在加州《地质学》中写的详细报告。
仅仅几年后,他就在公开发表的作品(1869)中写道:
说优胜美地的鬼斧神工是冰川侵蚀造就,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居然有人会认为冰川能塑造那些垂直的崖壁和圆形的穹顶,没有比这更荒谬的理论了。看看阿尔卑斯山吧,那才是真正出自冰川之手的作品,与优胜美地大相径庭。此外,没有理由假设——至少没有证据表明——冰川曾占据了优胜美地山谷,或者山谷的一部分。总之,我们不用在这个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理论上浪费时间,应当直接弃之。(详见《优胜美地导读》[The Yosemite Guide-Book],第73页)
作为一位著名的科学家,惠特尼对显而易见的事实竟矢口否认,唯一合理的解释恐怕就是他已经恼羞成怒。他无法接受,在地质学界赫赫有名的自己却在山谷起源这样的重大问题上判断错误。其实,惠特尼的理论一经公开就为世人普遍接受,虽有瑕疵,但总体上还是能自圆其说的,之所以会很快被颠覆,也许要怪罪于他自傲的性格和对批评的过分敏感。
约翰·缪尔是批判惠特尼错误理论的主力军,他证明了这个关于优胜美地山谷成因的理论是经不起考量的。1868年初春,缪尔来到加利福尼亚,迫不及待地赶往优胜美地山谷。他一见钟情于此处无与伦比的美景,徒步穿越了圣克拉拉峡谷(Santa Clara Valley),经帕切科山口(Pacheco Pass),又横穿了整个圣华金谷地,那里仍然保留着原始风貌,是一片名副其实的野生花海。那个时节,通往优胜美地的路上仍有几处覆盖着数英尺厚的积雪,但这阻挡不了缪尔前行的脚步。在他眼里,这个山谷完全可列入自然奇观,借用多年后爱默生(Emerson)到访此地的感言,就是“美得如同谎言”(come up to the brag)一般。优胜美地的壮丽绝伦深深地吸引着缪尔,让他决定耗费一生中许多的时光在此畅游。1869年夏天,他在默塞德附近的山麓照料羊群,干一些别的农活,赶着羊群一路来到了土伦草甸,在攒够了钱之后,当年的11月他又回到优胜美地山谷,并在此度过了之后的几年。
面对眼前的自然奇观,缪尔深怀着一颗科学探索之心,山谷起源的问题自会萦绕心头。他深入山谷的每个角落,寻找镌刻在岩石上的蛛丝马迹,他迈向高山之巅,经历了一段又一段难忘之旅。为了找寻证据,缪尔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为了观察得更细致,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双手和膝盖,也不忘借助放大镜和指南针。凭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他在几年间积累了大量不可辩驳的事实证据,证明在优胜美地的山谷和高山地区有过冰川活动。他的作品字里行间充满了激情,又亲切、易懂,很快就成为畅销之作。
1868年缪尔初次造访优胜美地时,仅仅停留了10天左右,不太可能进行许多细致的观察。而在此之前,他读过惠特尼的《地质学》,从中了解了“陷落”理论。查看缪尔的日记,我们幸运地发现了他追寻优胜美地起源问题时最早的观察调研记录。7 1869年夏天,缪尔受雇赶着羊群(缪尔称之为“有蹄蝗虫”,对这一称呼他有过详细的论述,源于羊群对山地植被的破坏)从默塞德山麓一路来到土伦草甸。当年的7月,他在落叶松溪(Tamarack Creek)扎营时,一眼看到了在一块巨大花岗岩上有“冰刨”的痕迹,那是“平行的横纹”,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并记录冰川活动的踪迹。几天后,当他在优胜美地山谷上方的印第安溪(Indian Creek)边扎营时,又记录了“闪闪发亮的冰川行道……光滑的穹顶……还有鳞次的冰碛”。在山谷上方面对北穹顶(North Dome)写生的时候,他又提到“被冰打磨光滑的走道和山脊”以及“冰川琢磨的穹顶”。在霍夫曼山(Mount Hoffmann)的山坡上,他眺望着“上土伦地区那波涛汹涌般的冰犁之原”,俯视着特纳亚湖:
眼前这个最大的冰川湖坐落于一个冰凿的湖盆之中,古老的冰川经历了数不清的年华,才慢慢完成这项巨大的工程……湖盆另一侧,屹立于东方的是闪亮的穹顶,曾几何时,冰川从那里经过,刮削着,琢磨着,终将其打造成今日之姿,而现在只有风依旧从上面掠过。
那年的8月份,缪尔在特纳亚湖西畔宿营:
我沿着北岸那些被冰川打磨光滑的走道散步,一路爬上了湖东一处雄伟的山岩。夕阳的余晖刚好洒落在它身上,反射出闪亮的光芒,它的每一寸表面仿佛都在彰显冰川打磨的痕迹……古老的冰川来自东方,曾经包裹着它,从它顶上重重地掠过,凿刻的划痕和挤压的纹路记录着冰川的来去踪迹。即使在湖水中,有些地方的岩石上仍能看到冰川刮刨和琢磨的痕迹,经过这么多年浪花的拍打和自身的消融,它们依然没有被完全抹去。为了爬上某些陡峭的地方,我不得不脱下鞋袜,眼前这些被冰川抛光的石面是研究冰川塑造山形的极好素材。
缪尔还注意到另外一些现象:
有些被打磨光滑的花岗岩,凸起在高达1000英尺的地方,这可能是由于其阻碍了冰川前行的脚步。
他十分在意霍夫曼山和大教堂峰(Cathedral Peak)之间的裂谷:
有一条来自山顶的古老冰川曾经过这里,在越过此地时上升到比土伦草甸高出500英尺的地方,令该区域整个被冰川所覆盖。
在特纳亚湖以东3英里的地方安营时,缪尔推测:
只有在那些斜坡底部的大溪谷中,也就是冰川向下运动的力量所能到达的极限处,我们才能找到宽阔而深邃的湖泊。
显然,在 1869 年夏天,缪尔进山不久,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冰川作用在塑造当地景观中的重大意义。
在这次“意义非凡的朝圣”中,面对“优胜美地的绝景”,缪尔一直在尝试寻找一种合理的“解释”,“希望终有一天能够了解,这么多鬼斧神工的创作为何会聚集于此”。独坐在北穹顶之上的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够揭开这个秘密”,但仍然“期待在这篇上天留下的神圣手稿中,能够忘我地投入,孜孜不倦地学习”。
尽管刚来到优胜美地山谷不久,缪尔显然已经把握了探索问题的关键,对于揭示这片区域的真正起源,他的前行方向比前人都要更正确。
1871年9月8日,他在一封给伊斯拉·S. 卡尔夫人(Mrs. Ezra S. Carr)的信中写道:
过去3年里,我一直在探索这个山谷和它东侧的山区,悉心地观察自然向我展示的点点滴滴,竭尽全力地思考。这个神奇的山谷一直盘踞在我脑海之中,我不禁要问,上帝是怎样创造它的?用的是什么工具?又是在什么时候,如何运用这工具的? 我沉思着上天开辟的这些峡谷,试图从那些已知的途径中找寻答案,然而却是徒劳无功。于是我对自己说:“你这样做只不过是枉费心机,优胜美地是一幅已经完成的壮丽篇章,如果想要读懂它,就必须回到原点。”于是我来到这些写满词句的山谷的最高处,细细对比每一条峡谷,读它们的岩石结构和纹理,看它们的大小和坡度,阅其中的冰川和流水。我恍若置身于一场盛大的石雕展会,观摩了每一块山岩的塑造与成型。就这样,我很快得到了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新的途径,通往优胜美地的每一块岩石和峭壁。我发现一种神奇的力量,它创造了奇迹,我完完全全被吸引,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不管清醒或是睡着,我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即使在梦中,我都看到了冰川刻划的模糊章句,抑或是一些劈裂的线条,抑或是雕琢复杂的岩石结构。我无比确信,自己已经走火入魔,若非不断努力,解决全部的疑问,我的人生将是一种悲哀。8
之后他又在信中写道:
这些奥秘由冰川深深印刻在岩石之上,想要得知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冰川一样躺在石头上,耐心地观察,不断地沉思。9
1871年9月24日,他在一封给克林顿·L.梅里亚姆(Clinton L. Merriam)的信中写道:
我对优胜美地的成因有自己的看法。整个山谷,无论是那些穹顶还是直立的崖壁,都是曾经流过此地的冰川留下的杰作。这个地区花岗岩的特殊结构,严格地控制和引导着冰川的力量,这股力量甚至造就了整个默塞德流域所有岩石、湖泊以及草甸的特殊形态。10
缪尔进一步做了补充,他认为:
在内华达山脉(Sierra Nevada)地区,早年存在大量冰川,这些冰川一直延伸到山脚下。
很显然,这里的冰层如此之厚,覆盖如此之广,以至于很少有山脊可以露出,将其分割成单独的冰川,所有的上游洼地都被冰层覆盖。群山峻岭仿佛置身于河流中的巨石一样,被流过的冰川环绕或挪走。
冰川从各个峡谷汇入优胜美地的腹地,在距今比较近的一个时期,几条冰川汇合到其北侧岩墙,形成一整条连绵不断的冰川,覆盖了北侧飞鹰崖(Eagle Cliff)之外的其他地方。11
1871年11月16日,他在给母亲的信中提到,优胜美地并非如传言所说是“完全非凡的神迹”,而是:
众多山脉篇章中的光辉一页。很久之前上帝路过了内华达山脉,以冰为笔,书写了山脉篇章中的很多页。我知道优胜美地和这些壮丽山脉中的其他山谷是怎样形成的,在我人生中接下来的一两年时间里,我要将其转述为一本人间的书——这是一项光荣的使命,是在上帝指引下的传教。12
杰出的地质学家约瑟夫·莱肯特(Joseph LeConte)教授是当时的科学共同体中,第一个认识到缪尔的观察研究所蕴含的价值之人。1870年8月,他在山谷偶然遇见缪尔,便邀请他跟随自己的团队一起前往土伦草甸。缪尔告诉莱肯特教授,他坚信当地山谷的地貌是冰川作用的结果,并宣称自己在莱尔山(Mount Lyell) 和默塞德群峰间发现了残存的冰川。之后,莱肯特教授在1872年9月发表了相关论文《山间的一些古老冰川》(“Some Ancient Glaciers of the Sierra”),并将这些发现归功于缪尔。
路易斯·阿加西(Louis Agassiz)教授在看过缪尔写的关于优胜美地冰川的文章后,激动地说:“这是第一个对冰川运动有充分认识的人……相比其他人,缪尔的研究目标更加远大,取得的成果也更多。”
1872年的秋天,缪尔再一次写信给卡尔夫人,说刨削岩石几乎是由冰一手包办的:
优胜美地和赫奇赫奇(Hetch Hetchy)的低洼地区到处都是冰川。汇集到优胜美地的冰川在向外流动的过程中,挤压山谷两侧,攀升到一个相当高的地方。优胜美地下游的峡谷非常蜿蜒崎岖,而那里的冰川因为漫到了足够的高度,可以毫无障碍地从这些蜿蜒崎岖之上通过……
我很诧异地发现,流水的作用和这里的山体塑形几乎无关。惠特尼说,没有证据表明冰川曾流经这个山谷,但是在盘踞此处的冰消失之后,两侧山岩被侵蚀的痕迹还不到1英寸深,而在山谷下方几英里处,冰川活动的痕迹却显而易见。13
一位名叫约翰·伊拉斯谟·莱斯特(John Erasmus Lester)的学者曾于1872年到访优胜美地,并和缪尔相遇相识。此人回到罗德岛(Rhode Island)之后写了一篇关于优胜美地的文章,并在历史学会中公开发表。他在文章中写道:
有一位像休米勒(Hugh Miller)一样的苏格兰绅士,名叫约翰缪尔。在过去两年间,他一直住在优胜美地山谷,观察研究山谷周围的岩石。他告诉我,自己仿佛在阅读一本摆在面前的宏伟之书。事实上他正独自从事地质研究工作,并详细地绘制、记录着山谷中的各个地方。毋庸置疑,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那个山谷。他在山脉的高处发现了仍然处于活动状态的冰川,它们正在山间刨出深深的洼地。他对被冰川覆盖的岩石进行了严格的检测,并且已经掌握了大量原始资料,可以预见一个正确的理论正在成型。14
在《冰川如斧》这本书中,缪尔用非常尖锐的方式,毫不留情地批判了惠特尼的理论(详见第二章)。
谈到流水侵蚀对山谷的影响时,缪尔表示,冰期之后,默塞德河上游流域在流水冲刷的影响下,河床深度的变化不超过3英尺。关于地陷论,他指出,如果仔细地测量一下就能发现,优胜美地山谷的两侧岩壁和地平线之间的平均夹角小于50度,这就意味着整个山谷不可能是由于地陷形成的。他还进一步强调了有五条冰川落入优胜美地山谷(详见第三章),它们在进入山谷时裹挟着强大的力量,这股动力:
来自这些冰川自身的倾斜滑落……正是这股强大的力量,使得冰川从山谷奔腾而出时,没有被那些狭窄、崎岖的小河谷拖住脚步……而是从山谷的下方,继续攀升到了一定高度,我们可以从山谷两侧崖面上看到那些琢磨的痕迹。
缪尔在优胜美地山谷的各个地方搜集了大量冰川活动的证据,这些分散在各处的冰川杰作并没有令他应接不暇。经过细细沉思之后,他感叹道:“我们不禁要问,难道这就是全部吗?如此伟大的创造力难道没有留下更辉煌的作品?”(详见第四章。译者按:其实是第三章的结语。)
在回答“这种侵蚀的总量是多少?”时,缪尔强调了流动冰川的破坏力:
翻过最高的穹顶,蹚过最深的峡谷,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阻碍,它们都孜孜不倦地切削、啃噬、琢磨着所到之处的表面……无论是1英尺厚的岩石,还是数千英尺厚的岩石,只要时间足够,冰川都可以将其完全带走。没有人敢自诩计算出了冰期的长度,但人们普遍认为它持续了上千年甚至上百万年之久。然而,那些地质学家们不惜用骇人听闻的剧变论来解释这些自然现象,也不愿留给冰川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些工作,哪怕只是镌刻一条小小的峡谷。
在优胜美地的起源问题上,缪尔猛烈抨击了惠特尼提出的“地陷论”,双方进行了白热化的论战,情绪都很激动。如之前提到的,惠特尼气急败坏地全盘否认有证据表明“冰川曾占据了优胜美地山谷,或者山谷的一部分”,而他早期在《地质学》中的文章里曾详细地介绍了山谷中存在过冰川的确凿证据。对于缪尔提出的优胜美地的冰川起源一说,惠特尼称之为“前所未有的无稽之谈”,而在提到缪尔本人时,则轻蔑地呼之为“放羊人”和“导游”。同样,缪尔也在许多写给朋友的信中宣泄了自己的情绪,前文所述可见一斑。
考虑到惠特尼和缪尔的身世以及当时两人的社会地位,他们的激动情绪和所作所为也在意料之中。一方面,惠特尼在当时声名赫赫,被公认为美国地质学界的领军人物。他早年在美国和欧洲受过顶尖的教育,得到过世界一流科学家们的指导。后来加州政府邀请他主持地质考察工作,上任之前,惠特尼自称这是一项“在美国与自己相称的伟大工作”。来到加州后,他被州长洛(译者按:时任加州州长是弗雷德里克·费迪南德·洛[Frederick Ferdinand Low])任命为“优胜美地管理委员会”(State Commission to manage Yosemite)的成员,而在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卸任后,他成为该委员会的主席。正因如此,他频繁出没优胜美地山谷,撰写并出版了第一本该地区的旅游指南,其中详细阐述了他对优胜美地起源的推论。毫无疑问,作为一个闻名全国的首席地质学家,惠特尼在众多才干出色的助手协助下,经过深思熟虑,就优胜美地山谷的起源问题提出了他认为的最合理的解释。但是,这个家喻户晓的成熟理论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质疑和蔑视。这个轻狂之人甚至连大学文凭都没有,不过就在威斯康辛州(Wisconsin)那所毫无历史底蕴的大学学了点地质学的皮毛,简直就是目无尊长。当惠特尼从优胜美地管理委员会(他时任主席)得知,有人刚来此地不久,就发现了鲜为人知的痕迹,并大胆地质疑了他的成熟理论时,自尊心极强的他自然会勃然大怒,仿佛尝到了歌利亚(Goliath)败北大卫(David)的滋味。(译者按:《圣经》中的故事,歌利亚是个巨人,各方面都优于大卫,却被初出茅庐的大卫击杀。)另一方面,缪尔那苏格兰人的直率个性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也让他在批评惠特尼的理论时措辞过于激烈。尤其当他看到惠特尼刚愎自用,固守漏洞百出的理论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事后,缪尔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他其实非常敬佩惠特尼的学识和能力,也很尊重其在加州的地质考察工作,自己很后悔在批评惠特尼时言语太过激进,少了一分理应有的谦虚和恭敬。15
在惠特尼的质疑和反击下,缪尔一心想要进一步巩固自己的观点。他意识到在阿拉斯加(Alaska),至今仍有大量活跃着的冰川在孜孜不倦地塑刻地貌,就像曾经的优胜美地一样。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们可以品读《阿拉斯加之旅》(Travels in Alaska, 1915)一书。该书在缪尔逝世后才出版,讲述了他沿西北海岸一路前行的见闻,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他对阿拉斯加冰川深入而细致的观察研究。16在这个区域,他是探索的先驱者,第一个为这里崎岖的海岸绘制了详细地图,同时也为阿拉斯加许多当时尚不为人知的冰川命名。为了纪念他的功绩,后人将其中最大的冰川之一,称为缪尔冰川。
探险家们在开荒的时候,通常都会带大量随从和精良装备,但缪尔与众不同,他深入荒蛮的阿拉斯加时,只有印第安人陪伴,传教士杨浩(S. Hall Young)偶尔也会同行。缪尔经常独自一人在冰川上探索好几天,他的攀爬技巧和对路线的判断能力是一流的,如果有个半吊子的随从反而会拖他后腿。他描述阿拉斯加的探险经历时,用大量篇幅饶有兴趣地讨论了与冰川相关的问题。缪尔亲眼见到了“冰之巨斧”以“惊涛骇浪之势猛烈地席卷着花岗岩壁”。他明确指出:“流动的冰川正刨削着大地,塑造着景观,这样的事实生动而鲜明地摆在眼前,毋论地质学家,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到此情此景都能马上理解这一点。”在某个冰川面前,他费尽力气穿过“灰色的矿物泥,那是由细碎的岩粉调成的糊状物……它们吞没我们的双脚,像冰一样冷静”。他发现“来自冰川的溪流日夜奔腾,每分钟都搬运着数以吨计的沙土和石头”。接着,他又写道:
第二天,我顺着冰之阶梯攀到冰川的顶部,又沿边缘来到两英里宽的瀑布口,在那里看到壮丽的冰川如一条汹涌的大河,从陡峭的斜坡跌落泻下。在我目不转睛地欣赏了好久之后,忽然发现下方有一处肋骨状的坚硬花岗岩,于是我进到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奇妙而生动的画面。头顶上方的冰川仿佛在用最具说服力的话语讲述一堂塑造地形的课,不仅展现了它研磨和刨削岩石的能力,还告诉我们它是如何分解一块棱角分明的巨石的。我于加州山脉中学到的许多有关冰川的知识,在这里都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总之,至今为止我见到的所有石壁岩墙,在形态和颜色上或多或少都与优胜美地的相似,并且都有如瀑布般下垂的纹路。
缪尔一次又一次地见证了壮丽的花岗岩巨石穹顶,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这是和优胜美地一样的雕塑作品!这是和优胜美地一样壮美的峡谷!
我敢说,这片海域中的峡湾和沟渠等都是冰川作用的产物。
他发现:
在整个冰期的前期,大陆的边缘地带不同深度地被冰川侵蚀到海平面以下,而后冰川大量融化,海水自然流入这些洼地。
我们不停地攀爬,越过那些波浪般的岩石,它们层层叠叠,时而覆满青苔,时而光滑明亮……最后我们来到一块巨岩脚下,它如优胜美地的那些巨石一样,但比迄今为止见过的任何一块都更为壮观,放眼远方,是一片深蓝色的峡湾水域。
缪尔注意到峡湾被阻断了:
阻断峡湾的是一道坚硬无比的花岗岩大坝,巨大的冰川曾从上方掠过,但没能将这块坚硬的岩石侵蚀到水平面以下,如今潮水猛烈拍击着这道堤坝,如山洪般冲进冲出。
他发现了许多像优胜美地一样的地方,并称之为“冰冷北方的豪宅”。对于其中的一处,他这么描述道:
这是一个正在生成中的“优胜美地”,四周石壁的塑形已臻完善,上面的植被也不错,只是底部尚未完成,没有小树林、草地和花园,还是原始状态。探险者进入这里,好比来到了如默塞德地区一般的“优胜美地”(译者按:作者将类似优胜美地的地貌区都称作Yosemite,此处的“优美胜地”表示一类地貌区,而非一个专门的地名。默塞德地区是一处正在发育中的“优美胜地”,作者用Merced Yosemite表示一类“发育中的优美胜地”。),四周的石壁和如今优胜美地的相差无几,一些温暖的角落和阳光充足的冰碛覆盖区,树木生长、鲜花盛开,然而山谷的底部仍是大量的水塘、泥床和石滩。塑造山谷的巨大冰川正缓缓褪去,不过依旧充斥着山谷的上半部分。
深深印刻在缪尔脑海的景象是:
这个原始的“优胜美地”,它尚在形成之中,壮丽无比。类似加州山谷中的穹顶,高耸于天空之下,显现出完美的轮廓。巨岩的正面如峭壁般挺拔,好似高贵的雕塑,无论是规模的大小还是构图的精美,我所见过的任何雕刻作品都无法与之比拟。
关于其中一个特别的山谷,缪尔描述道:
这个山谷,尽管底部仍充斥着冰和冰水,但完全可以被视为一个典型的优胜美地式山谷,一座适合在冬天和夏天前去度假的高贵别墅。它全长约10英里,宽3/4英里到1英里,包含大小瀑布10个,其中顶头左侧的瀑布最为壮丽……
山谷四周岩壁上的草木数量和优胜美地的相差无几,由于更加湿润,较小的植被——灌木、蕨类、苔藓、花草等相对更多些。尽管如此,目前大部分的岩壁还是光秃秃的,由冰川打磨的表面闪闪发亮。
缪尔在《冰川如斧》这本书中提出了很多有关冰川的理论,从上述《阿拉斯加之旅》的摘抄中我们可以发现,这次的探险为这些理论提供了非常有力的证据。在阿拉斯加,他看到了活跃着的冰川正在雕凿和琢磨岩石,这和他之前的假设是一致的,使他更加确信古代冰川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塑造了如今加州的优胜美地。
1893年,缪尔探访了瑞士和挪威的峡湾,继续搜集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论点。
1913年,基于普通民众和科学界对优胜美地起源问题的浓厚兴趣,美国地质调查局(United States Geological Survey)组织了对整个优胜美地地区及其周边山脉的全面勘查。其中有一位杰出的地形地质学家叫弗朗索瓦·马特斯,他致力于研究冰川和地貌,当时已经绘制出了非常出色的优胜美地山谷地形图,日后更是成为国际公认的冰川学权威。另外,有一个叫弗兰克·C.卡尔金斯(Frank C. Calkins)的人,负责勘查该地区的岩石,协助马特斯的工作。这些地质学家们通过多年艰苦卓绝的工作,终于在1930年以第160号专业论文(Professional Paper 160)的形式发布了成果,题为《优胜美地山谷的地质史》。这部不朽之作被公认为地质文献中的经典,也是美国地质调查局最优秀的出版物之一。该作品颇具特色,其写作语言通俗易懂,中间配以大量精美的插图,还有许多折叠着的地形图和地质图,就算是普通民众也能和科学家一样读懂内容。
在该作品以及其他一些篇幅较小的出版物中,马特斯高度评价了约翰·缪尔:“他第一个清楚地认识到大部分的塑形工作是由冰川独立完成的。”然而,马特斯也用自己的研究表明:“缪尔……过分夸大了冰川的侵蚀作用。”
马特斯发现,和大多数被详细勘查过的冰川地区一样,优胜美地的冰川记录非常复杂,在整个大冰期中,有多个相互独立的小冰期各自作用。在这些小冰期之间的间冰期,优胜美地并未被冰雪覆盖。因此,马特斯认为优胜美地是默塞德河的流水侵蚀和多个冰期的冰川侵蚀共同作用的结果。为了进一步回答“究竟有多少工作是河流完成的,多少工作是冰川完成的?”这一问题,马特斯运用了现代地貌学技术(详见第160号专业论文),发现每次冰期之前的流水侵蚀会在优胜美地的花岗岩体上留下V形峡谷,因此:
在山谷的末端,通过冰川作用加深的部分只有500英尺左右,但越往上游去,冰川的作用越明显,在接近山谷起始的地方,冰川刨削的部分最深可达1500英尺左右……在优胜美地的形成过程中,横向的刨削要比垂直向下的刨削更加厉害,导致各个方向拓宽的程度都要比加深的程度大。如今看来,由于这些横向的拓宽,冰期前形成的V形峡谷最终都成了U形。
马特斯认为,冰川“在山谷的底部岩层刨挖”出了“一块狭长的凹地”,从而形成一个浅浅的“优胜美地湖”,其深度取决于酋长岩下方的终碛堤之高度。因为从来没有实际测定过,他不清楚这个湖盆的具体深度,不过他估计各处的“深度可能从100英尺到300英尺不等”,很有可能“湖盆的最深处……位于优胜美地村的对面,即山谷的上游地区”。马特斯进一步阐明:
目前关于该岩层上凹地的解释纯粹是一些推论……除非对整个山谷进行系统的钻孔探测,提供必要的事实证据,否则不能下定论。
关于钻孔探测他补充道:
冰川侵蚀效率的研究,仍面临很多挑战,亟须这些测定数据……
关于古代冰川在何种程度上侵蚀和塑造了山谷,至今争论不休。要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也许没有比直接系统地测定优胜美地湖的深度更好的办法了。17
岩石的结构,尤其是节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冰川如何从它表面经过,怎样对它进行刨削和琢磨。缪尔最先认识到这一点,并进行了阐述,马特斯充分肯定了这种说法,并给出了更为详细的解释,阐明了在这些山脉间迥异地貌的形成过程中,岩石的节理发挥了主要作用。
近年来,针对优胜美地现有地表下方的基岩和凹地的深度,又有了新的研究进展。加州理工学院地质系前任主任约翰·布瓦达博士通过地球物理学的研究方法,利用该学院探测地震波反射的设备,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探索。布瓦达博士所做的工作主要是在山谷各处钻一些较浅的孔洞,然后在其中引爆炸药,精确测算地震波到达基岩后返回的时间,进而计算出基岩的深度。他在1934年到1935年间进行了实地勘测,之后由他的同事贝诺·古腾堡(Beno Guttenberg)博士对大量数据进行了数学计算。
这项研究表明,政府行政大楼(Government Administration Building)和咖喱村营地(Camp Curry)之间的基岩最深,位于当前地表1800英尺至2000英尺以下。从酋长岩对面往下游3英里的地方,基岩位于1000英尺深处。再往下游走2.5英里,到了山谷的末端,那里的基岩距地表仅200英尺。从咖喱村营地往上游方向,基岩所在深度缓缓减小,而到了特纳亚溪和默塞德河靠近快乐岛(Happy Isles)处,基岩像上了个台阶般突然变浅,接着再往上游1英里左右,基岩就开始暴露在地表了。
该研究还表明,如今的优胜美地山谷下的基岩被冰川挖了个大坑,形如一把巨大的勺子。这个凹坑在山谷上游部位可达1800英尺至2000英尺深,而在其下游末端则只有200英尺深。凹坑最深处在咖喱村营地前方,基岩位于冰川点(Glacier Point)下方约5000英尺处,这个深度相当于之前估算的山谷总深度的65%至70%。18
许多地质学家和马特斯持有相同观点,认为只有在沿着优胜美地山谷的一系列钻孔勘测完成之后,才能最终确定其基岩的深度。然而,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做法,即地球物理学的探测方法已经表明,基岩深度远远超出了先前的估计。这为缪尔早期的卓越洞见提供了新的支持,强调了冰川作用在塑造优胜美地和其他山间峡谷中的丰功伟绩。
1938年4月17日,在纪念约翰·缪尔100周年诞辰的庆典上,马特斯向这位优胜美地的探索先锋深深致敬:
我作为一个熟知优胜美地地质情况的人,在读过缪尔的书信和著作后,可以肯定他比那个时代任何地质学专家都要更了解优胜美地的实际状况,他给出的各类解释也最为正确……缪尔关于优胜美地冰川的理论,也许是19世纪70年代早期有可能提出的最接近真相的理论。19
综上所述,时隔75年的今天,对想要了解大自然是如何塑造优胜美地山谷的人来说,缪尔的这本《冰川如斧》依然是一部难能可贵的佳作。
约翰·缪尔关于冰川的写作
著作
《加利福尼亚的山》(Mountains of California)
书中的一些章节描写了加州山脉间的冰川草甸和高山湖泊。
《阿拉斯加之旅》
该书主要描述了阿拉斯加的冰川。
书籍和杂志中的文章
《冰川与雪旗》(“Glaciers and Snow-banners”)收录于《当代加州代表人物传记》(Contemporary Biography of California's Representative Men),旧金山班克罗夫特出版社(San Francisco Bancroft) 1882年版,第2卷,第104—112页。
《太平洋沿岸冰川记事》(“Notes on the Pacific Coast Glaciers”)收录于《哈里曼阿拉斯加探险》(Harriman Alaska Expedition),1901年版,第1卷,第119—135页。
《美国科温号汽轮船到访的北极及北极附近地区的冰川》(“The Glaciation of the Arctic and Sub-Arctic Regions Visited by the U.S. Steamer Corwin”)载于美国第48届国会参议院文件,1881年,第1季度,8:204,第135—147页。
《高山上的峰峦与冰川》(“Peaks and Glaciers of the High Sierra”) 收录于1882年出版的《风景如画的加利福尼亚》(Picturesque California)。
《加利福尼亚内华达山脉成因研究》(“Studies in the Formation of Mountains in the Sierra Nevada, California”)刊登于美国科学发展协会(Amerc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会刊,1824年,第23卷,第2部分,第49—64页。
《阿拉斯加》(“Alaska”) 刊登于《美国地质学家》(American Geologist),1893年,第2卷,第287—299页。
《阿拉斯加之行》(“Alaska Trip”)刊登于《世纪》(Century)杂志,1897年8月,第54期,第513—526页。
《山间的古老冰川》(“Ancient Glaciers of the Sierra”)刊登于《加利福尼亚》(Californian)杂志, 1880年12月,第2卷,第550—551页。
《探索冰川湾》(“Discovery of Glacier Bay”)刊登于《世纪》杂志,1895年6月,第50期,第234—247页。
《加利福尼亚的活动冰川》(“Living Glaciers of California”)刊登于《陆路月刊》,1872年12月,第9期,第547—549页。
《山脉研究》(“Studies in the Sierra”)系列文章,分别刊登于《陆路月刊》1874年第12期的第393—403、489—500页;第13期的第67—79、174—184、393—401、530—540页;第14期的第64—73页。(译者按:该系列7篇文章即本书《冰川如斧》收录的7篇。)
《山雕》(“Mountain Sculpture”)刊登于《美国科学杂志》(American Journal of Science),1874年,第7期,第515—516页。
报纸上的文章
1871年12月5日刊登在《纽约论坛报》(New York Tribune)上的《优胜美地的冰川》(“Yosemite Glaciers”)。
刊登在《旧金山公报》(San Francisco Bulletin)上的文章有:
《阿拉斯加的冰川:一份博物学家的手记》(“Notes of a Naturalist, Alaska Glaciers”),1879年9月23日、27日。
《苏姆达姆湾》(“Sum Dum Bay”,译者按:Sum Dum为阿拉斯加的一处地名。),1880年8月,10月7日。
《阿拉斯加的优胜美地》(“An Alaska Yosemite”), 1880年10月16日。
《苏姆达姆湾的冰川与山峦》(“Among the Glaciers and Bergs of Sum Dum Bay”),1880年10月23日。
《塔库的峡湾与冰川》(“Taku Fiords and Glaciers”,译者按:Taku为阿拉斯加一处地名。), 1880年11月13日。
另外,还有威廉弗雷德里克·巴德(William Frederic Badè)编写的《约翰缪尔的生平与书信》(The Life and Letters of John Muir),1923年至1924年出版了两卷本;以及林妮马什沃尔夫(Linnie Marsh Wolfe)1945年出版的《荒野之子:约翰缪尔的一生》(Son of the Wilderness, A Life of John Muir),书中详细描述了那场关于冰川的争论,充分展现了缪尔作为主角在其中的风采。
注释
1.约翰缪尔年少时在父亲的农场劳作,无论什么工作能都轻易胜任,他把斧子保养得很锋利,也懂得如何最有效地使用。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展露出发明创造的才能,自制了木头钟表、气压计、温度计、倾斜床的装置(早晨叫起床用)、自动旋转桌(可以在规定时间段把指定的书放到面前)。在离开威斯康辛州的大学后,他去了一家工厂打工,其间发明的一种省力装置,也大获成功。他对地质学问题和植物学知识的了解相当深入,为此爱默生和阿加西教授都极力邀请他到哈佛讲课,然而他更醉心于大自然和户外探索。他在阿拉斯加和世界其他地方的探险经历,让他无愧于探险家的称号。他种植葡萄和其他水果也成绩斐然,连续十年净利润超过10000美元,挣够了一生的日用开支。可以说他经手的方方面面都获得了成功。不仅如此,他还无比热爱大自然赐予的福音,是一个出色的作家和引导者。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用极其引人入胜的语言来描述自然,表达大自然的情绪。
林妮马什沃尔夫在1945年出版的《荒野之子:约翰缪尔的一生》一书中,对他的生平轶事进行了很精彩的描述,想要了解的读者大可一读这本荣获普利策奖的传记。另外,威廉弗雷德里克巴德1923年出版的《约翰缪尔的生平与书信》一书,约翰缪尔1913年出版的自传《我的童年和青年时期的故事》(Story of My Boyhood ang Youth),以及1949年9月的《读者文摘》(Reader's Digest)也都值得一看。
2. 这部分内容在弗朗索瓦马特斯所著《优胜美地山谷的地质史》中有详细的阐释和讨论,详见1930年的美国地质调查局专业论文第160号,第4—6、94—95页。另外,可以看威廉弗雷德里巴德1923年出版的《约翰缪尔的生平与书信》,第九章:“众人和难题”,第275—278、282—287、308—309、352—353、356—359页。同样,在《荒野之子》一书中的第130—135页和第186—187页也能找到相关内容。
1910年,澳大利亚著名的地质学家E. C.安德鲁斯(E. C. Andrews)写了一篇题为《优胜美地之旅》(“An Excursion to the Yosemite”)的文章,发表在《新南威尔士杂志》(Roy. Soc. New South Wales Journal)第44期,第262—315页。在文章中,他强调了在冰川侵蚀过程中“冰蚀谷阶梯”尤为重要。后来,他在给我的一封信中谈到,于刚刚发表的《塞拉俱乐部公报》上,他首次读到了缪尔的《冰川如斧》,他认为:“约翰缪尔关于冰川作用的论述非常优秀。因为缪尔的存在,美国人才能在很多年前就清楚地解释了冰川作用……”
加州大学地质系的前主任,塞拉俱乐部的老会员安德鲁罗森(Andrew C. Lawson)曾在一篇题为《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地质情况》(“Geology of Yosemite National Park”)的文章中就此发表了自己的观点。这篇文章收录于1921年由安森霍尔(Anson Hall)编写的《优胜美地国家公园手册》(Handbook of Yosemite National Park)的第99—122页。
3. 1871年12月5日的《纽约论坛报》上刊登了约翰缪尔的文章《优胜美地的冰川》。1872年12月,《陆路月刊》上刊登了他的另一篇文章《加利福尼亚的活动冰川》,此后从1874年到1875年,缪尔在该刊物上陆续发表了题为《山脉研究》的7篇系列文章,生动而详细地阐述了他的理论。
4. 这本书供不应求,1930年的头版很快就脱销了,后来在1939年5月和1946年5月重印了两次,现在也许仍能在华盛顿政府印刷办公室(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的公共档案主管(Superintendent of Public Documents)那里买到,价格是3.25美元。
我手头有一本,里面还有作者的题字:
致塞拉俱乐部秘书威廉姆科尔比先生,
这里是对优胜美地山谷再次勘查后的第一阶段成果报告,敬请惠存。
——弗朗索瓦马特斯
为了感谢马特斯的出色工作,塞拉俱乐部聘请他为名誉副主席。1948年6月,马特斯刚刚从地质调查局退休不久就与世长辞,希望他遗留下来的关于山脉研究的工作以后能够有人继续完成并发表。
5. 约西亚德怀特惠特尼(1819—1896),美国著名地质学家,早年曾参与新罕布什尔州(New Hampshire)、威斯康辛州和伊利诺伊州(Illinois)的官方地质勘查,后成为加州地质调查局的首席地质学专家。在1860年至1874年间,他领导了加州的地质勘查,不仅编写了大量关于加州地质情况的书籍,1865年由官方出版,还撰写了多本关于优胜美地的指南,陆续在1869年到1874年间出版。1865年至1896年间,他担任哈佛大学地质学系的教授。惠特尼曾促成一项国会法案的通过,该法案于1864年6月30日将“内华达山脉中称为优胜美地的……裂缝或裂谷”划归加利福尼亚州,“裂缝或裂谷”这样的用词反映出他对优胜美地起源的认知。惠特尼在1861年6月19日写给他哥哥的信中称优胜美地山谷为“上帝的伟业”。(参见布鲁斯特[Brewster]编著的《约西亚德怀特惠特尼的生平与书信》[Life and Letters, Josiah Dwight Whitney],1909年版,第202页。)
6.出乎意料,像惠特尼这样的专家在面对山间冰川活动的证据时竟不为所动。可以肯定的是,他本人发现并注意到了这些证据。在1863年7月10日写给好友G. J. 布鲁什(G. J. Brush)教授的信中,惠特尼描绘了从达纳山(Mount Dana)看到的风光和土伦草甸一带的美景:
我们所在的地方曾是一片巨大的冰川区域(惠特尼用了斜体),这些冰川规模惊人,覆盖整个土伦山谷,有1000英尺厚。它们刻下深邃的沟壑,也打磨出光滑的表面,最后在山谷中间、侧方和末端都留下了蔚为壮观的冰碛。数百平方英里的岩石表面闪烁着美丽的光亮,实在令人赞叹不已。(参见《约西亚德怀特惠特尼的生平与书信》,第230—231页。)
克拉伦斯金是早期美国西部地质勘查的领军人物,后来成为美国地质调查局局长。在当时的加州地质调查队伍中,金是对冰川活动最感兴趣的人。惠特尼主编的一批有关加州地质调查的出版物中,凡是涉及冰川活动的数据,大部分出自他之手。有些人错认为金是最早提出优胜美地“冰川论”起源的人,其实,若不是他太过相信惠特尼这些主流科学家们的观点,很有可能确实如此。可惜尽管他通过观察认为,远古冰川曾在山脉之间广泛分布,并说明了优胜美地山谷一度被大量冰川覆盖,但他并不赞同“冰川论”。他在《攀登内华达山脉》(“Mountaineering in the Sierra Nevada”)一文中完全接受了惠特尼的理论,由此可见一斑。
7.约翰缪尔著《山间夏日》(My First Summer in the Sierra), 1911年版。
8. 《约翰缪尔的生平与书信》,第1卷,第293—295页。
9.同上书,第300页。
10.同上书,第303页。
11.同上书,第307—308页。
12.同上书,第314—315页。
13. 同上书,第354—356页。
14. 同上书,第360页。
15. 参见《荒野之子》第130—133页。1892年12月惠特尼教授被聘为塞拉俱乐部的荣誉会员。尽管那次会议约翰缪尔没有出席,但毫无疑问事先已经征得了他的同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正式的记录已毁于1906年的旧金山大火),1896年惠特尼去世后,是缪尔建议由他的妹妹来接收塞拉俱乐部寄给他的刊物。
16. 1914年在美国国家地理学会(National Geographic Society)的推动下,一份名为《阿拉斯加冰川研究》(Alaskan Glacier Studies)的报告问世,作者塔尔(Tarr)和马丁(Martin)在报告中申明,关于阿拉斯加冰川方面的研究,缪尔是真正的先驱(缪尔第一次阿拉斯加之旅在1879年)。这篇精彩纷呈的研究报告涉及了很多缪尔早先提出的观点和结论,并予以充分肯定,比如阿拉斯加的冰川有着巨大的侵蚀之力。详见报告的第219、224、226、228—230、341、357—358、367—368页。
17. 详见弗朗索瓦马特斯的《浅议优胜美地山谷》(“Little Studies in the Yosemite Valley”),刊登于《塞拉俱乐部公报》,9:15。
18. 我非常感谢布瓦达博士同意我使用这些数据,它们出自他的文章《优胜美地山谷基岩的形式和深度》(“Form and Depth of the Bedrock Trough of Yosemite Valley”),刊登于《优胜美地自然笔记》(Yosemite Nature Notes),第20期(1941年10月),第89—93页。
布瓦达博士在1949年8月10日写道:
山谷中,我们用以确定深度的有85个点,其中很多点随后由另一个地球物理工作小组,采用不同的设备重新检测,最后对结果进行比照。
假如我们认可布瓦达博士的研究成果,那就意味着现在通过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测量方法证实,优胜美地的冰川从基岩上刨去了将近1立方英里的花岗岩,从而形成了这个勺子状的湖盆。这些搬运工作很难归于流水的侵蚀,因为最开始被侵蚀的部分几乎都位于现存湖泊的上游地区,且地势要比这些湖泊的出水口边缘更低。这一发现肯定了冰川拥有巨大的挖掘搬运能力,证实了缪尔的主要结论,即如今大家看到的山谷形态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冰川塑造出来的。地质学家们对冰川侵蚀和流水侵蚀所起作用的大小程度仍然会有争议,但从今往后,冰川侵蚀显然更占上风。
19. 详见弗朗索瓦马特斯的《约翰缪尔与优胜美地的冰川论》(“John Muir and the Glacial Theory of Yosemite”),刊登于《塞拉俱乐部公报》,23:2(1938年4月),第9—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