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自由之物（完）
黎明总是在黑夜之后才会到来。
不论黑夜里的怪物多么可怕，她都不会提前一丁点，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来到，慢悠悠地将其赶走、驱散。
就像这世间的正义一样，总是姗姗来迟，虽然会迟到，但却一定会到。
一定会到……
离地三千米，一朵白云之中。
浑身覆盖着雪白色的血肉轻甲，数对巨大的白色羽翼在背后舒展，有金色的圣光从她的体内绽放。
漂浮在空中，藏在面具下的秦雯文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海域上的一切。
看着她自己……曾经的自己。
“感觉如何？”
趴在旁边的圣光平台上，左擎苍轻轻的笑了起来。
“这是……我？”
沉默了良久，秦雯文才迟疑的开口道。
“难道不是你吗？”
左擎苍反问起来，微微偏偏看向秦雯、注意着她的表情。
“你给他设置的时候，难道有缺漏什么吗？有限制什么吗？你和他之间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吗？”
“承认吧秦雯文，你天生就是一个恶魔，在你看似追逐正义的婆妈心灵之中，潜藏的就是人类最深处的恶意，对于你来说，摧毁生命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藏在面具背后的秦雯文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长久的沉默。
面具盖住了她的表情、让人看不见她此刻的模样，也让人无从知道她的想法。
天地间只剩下了流动的风声、漂浮移动白云，以及那些升空逃跑的……秦永安们。
“呱！是婆妈的主体！大家快退吔！”
“呜哇！别杀我别杀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啊哈哈哈，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当看到那藏在白云间、如同后现代宗教宣传的天使一样的主体后，所有的秦永安都惊叫了起来，如同一群杂鱼一样的开始求饶。
但有一个秦永安的思维显然异于寻常……额，异于寻常的秦永安。
“妈！救我啊妈妈！”
近乎透明的水母状的他，用力的蹬着十几条下肢，哭喊着冲向了秦雯文。
一句猝不及防的妈妈，顿时让秦雯文措手不及了起来，下意识的用圣光将其保护了起来，波纹内息自然而然地就灌入了其中。
探查着这个便宜‘儿子’体内的情况，秦雯文发现这小子的血肉占比可能连秦永安总量的三万分之一都不到。
其轻若无物的重量，就连一只蚂蚁与之相比都显得过于肥胖了。
“呜呜呜呜妈妈呀，能见到你最后一面真是太好了！俺好想你啊妈妈！”
水母秦永安的哭叫打断了秦雯文的思考，让她哭笑不得了起来。
“哈哈哈哈……看吧秦雯文，这就是你啊！在生死面前可以做出一切的妥协、一切的伪装，只要能够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
另一边，看着这一幕的左擎苍哈哈大笑了起来，前仰后翻。
‘淦！小左为什么在这儿！这下完犊子了！’
水母秦永安心中慌乱，但面上却是维持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本来无比厌恶婆妈自己的他，此刻竟期望着婆妈的自己能够再对他婆妈一次。
看着沉默不动的秦雯文，水母秦永安顿时坐立难安了起来，心里无比的忐忑。
‘她会杀了我？还是说她会吃了我？不，我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只要我还奉行着那个可笑的正义伙伴的约定，那我就绝对不可能吃人、也不可能杀人的！’
‘但……为什么这婆妈的主体给我的危险感越来越强了？不不不，冷静点，相信自己……’
似乎感受到了秦雯文的心情变化，所有的秦永安包括左擎苍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转变。
而秦雯文呢？
她只是思考了几秒钟、整理了一下思绪，就轻轻的开口了。
“我是、正义的伙伴，怎能坐视邪恶的发生而不去管呢，哪怕这个邪恶是我自己，也能不例外！”
此话一出，左擎苍顿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无趣地趴了下去。
但秦永安们瞬间就慌乱了起来，清楚自己曾经是个多么正义的人的他们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
也同样知道说出这话后会付出的……惨痛代价。
当即，他们鼓起了吃奶的力气向着反方向逃去。
然而下一秒，无垠的圣光以球形释放了出去，将所有的秦永安都禁锢了起来，让他们大呼小叫、哭爹喊娘的求饶了起来。
“不要啊妈妈！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吔！别杀我啊妈妈！”
“汪汪汪！我要当雯文小姐的狗啊！”
一片混乱。
“不知所谓……”
左擎苍看着这片乱象，摇了摇头，把身子翻了个面，懒得再看这无趣的一幕。
明白自家阿妈的婆妈，左擎苍甚至能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自诩为正义伙伴的家伙，除了一口气把邪恶的自己全部消灭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吗？
抱歉了永安，我没法帮你把这婆妈的家伙拖住了……
可事情的发展会如他所料吗？
或者说，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秦雯文那颗所谓的正义之心还能这么坚定吗？
还能这么始终如一吗？
还能这么初心不改吗？
世间的一切突然堕落，其实都是从认识到自己强大开始的。而此刻，秦雯文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强大。
海面之上，此刻的厮杀已渐渐的接近了尾声，眼看着最终的胜利者即将诞生的这一刻。
她来了。
如同天使降临在人间。
无垠的圣光撒满了大海。
阵阵的福音响彻于心田。
仅剩下的三个秦永安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色难看的仰望着那圣光笼罩着的天使。
明明只差几分钟了，明明就差几分钟了！
为什么她来的如此之快！
为什么她来的如此恰到好处！
不甘。
屈辱。
懊悔。
种种情绪通过他们的恶灵法相浮现于海面之上，将这片翻涌的海面映照如地狱。
连金色的圣光都无法将其驱散、照亮。
但天使的力量从不来源于圣光，她的力量是与地狱恶魔相同本质的东西，并且比恶魔更强、更劲、更凶、更猛！
可惜，名为正义的枷锁将其禁锢，使之可笑的限制着自己。
“多么的不堪入目啊，恶魔。”圣光的天使缓缓开口道。
“啧啧啧，怎么，变出几只翅膀，加点光效，你就真把自己当天使了？忘了我们曾经为了所谓的正义付出的代价了嘛我的大善人。”
盘踞于兽果树上的蛇怪秦永安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呜嘻嘻嘻，不会真的有人想要以德报怨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海面上的蛟龙秦永安怪笑着。
但天使并未理会他们的嘲讽，只是自顾自的亮起了圣光，对准了他们。
“桀桀桀，不选择直接占据咱们的意识，反而要用更‘正义’的方法来消灭恶魔吗？”
最后一个红怪秦永安笑出了声，八十九只手齐齐鼓掌。
“果然是正义的伙伴啊！不愧是你！”
反正也跑不了，三个秦永安干脆懒得动弹，一边嘲笑，一边任由秦雯文的圣光打入他们的体内。
但……
“秦雯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点力道是在看不起谁！”
感受着比蚊子叮咬还不如的攻击，红怪秦永安脸色难看，咬牙切齿的说道。
“白痴，你难道没发现吗？”
蛇怪秦永安盘踞在树顶，死死地盯着笼罩在圣光之中的天使，目光中竟隐隐的透露出了一丝恐惧。
“发现？发现什么？”
红怪摸不着头脑，但当他检索肉身后却很快就发现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那天使。
他们……
自由了？
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自由了！
秦雯文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攻击’之后便没有了动作，像是做完了什么早就应该做的事情一样。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随口的说道，整个人都明显的开朗、自在了起来。
“我是、正义的伙伴！是一定会消灭世上所有邪恶的人。”
她的声音清冷，语气说不出的圣洁与光正。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令在场的三个恶魔冷汗连连。
“但是……假使有一天我完成了自己的目标，消灭了世间的所有邪恶，让恶人再也不会出现了，那我秦雯文这正义的伙伴又该何去何从？”
“当社会上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后，我这正义的伙伴是否会被权利迷失心智？是否会被腐败侵蚀灵魂？是否会……就此长出恶龙的鳞片？”
“不，我绝不要变成那般丑恶的模样，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绝不要再次回到那平凡的地狱啊！”
“所以，恶魔啊……如果你们不想这个世界被发疯的我毁灭的话，如果你们不想自己再也无法享受世间的一切美好的话，那就加把劲吧！”
“加把劲、努力地将这世界上你们能看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一切甜蜜的东西、一切幸福的东西……”
“通！通！毁！灭！”
“毕竟，没有邪恶对照着的正义，怎能叫做正义？怎能踏马的叫做……”
“正！义！吔！”
仿佛完成一场心灵上的极大升华，当秦雯文说完了最后的三个字后，她的身上开始冒出了无与伦比的圣光法相。
比太阳更加耀眼！
更加夺目！
更加明亮！
更加伟大！
海面上，第二轮太阳缓缓的升起！
这些绝世恐怖的怪物们，终于在此刻获得了心灵层面上绝对的……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