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退役
脚步数次抬起又放下，莱尔一直在屋外纠结了10分钟，才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大门普一打开，一股草药中混杂着血腥的气味便飘散了出来，令人不禁蹙眉。
“队长，你来啦，快进来呀。”
注意到莱尔一直站在外面没有动弹，躺在床上的大卫出声招呼道。
闻言，莱尔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来到了床旁。
“感觉怎么样，大卫？”
莱尔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沙哑，就仿佛一捧沙土在桌面上摩擦一般。
“还不错，伤口已经止痛了，就是还不能下床，总躺着感觉有些不自在。”
大卫语气轻松地说道。
莱尔看向大卫的身体，此时对方的身上缠满了绷带，右腿上还被绑了一块木板用以固定，但要说最显眼的，还属那空荡荡的右臂。
大卫便是之前那场战斗中唯一的一名重伤者，他的右臂被整个炸飞，右腿则不幸折断，据尼科利奇教官所说，之后很可能无法再快速奔跑。
如果是一名玩家受到这种致残程度的重伤的话，可以直接删号重建，重新恢复健康。但遗憾的是，大卫是一名NPC，他的生命只有一次，他今后的人生，都只能拖着这副伤残的身躯度过。
“对不起！”
莱尔突然猛地一鞠躬，冲着大卫说道。
“队长！？你这是干嘛呀，队长，你快起来！”
莱尔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大卫一跳，他慌忙想要起身阻止，但身体却并没有遵循他的意志行动。
“对不起，大卫，都是因为我的错，才会导致你们受到牵连。”
之前那名法师的火球，很显然是冲着莱尔来的。严格来说，第十小队的其他成员，都是受到他的波及，才会死的死、残的残，伤势最轻的也是全身多处烧伤。
“……不，队长，那不是你的错。”
沉默了一会儿后，大卫摇了摇头，说道。
“可如果不是我……”
“队长！请听我说，队长……”
大卫打断了莱尔的自责，接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后，继续说道：
“我很庆幸能够被分到第十小队，能够遇到你，队长。队长你是集训营出身，可能并不了解普通新兵营中的状况。之前我在新兵营中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完全就是在混日子。
不只我这样，事实上大家都是如此。索拉斯王国已经好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乱了，我们早就已经忘记了战争的残酷，也不觉得会突然爆发战争。我们这些人，说白了就都是高不成、低不就，所以才跑来军队混口饭吃罢了。
可是队长你不同，之前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我，和我们，都是不同的。”
说到这里，大卫的眼神变得迷蒙了起来。他看着莱尔挺拔的身躯，就仿佛看到了曾经自己的父亲。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父亲的背也还没有佝偻。在当时的他眼中，父亲那笔直的脊背就仿佛是擎天之柱，为他撑起了整个世界。
“你给我的第一感觉便是‘认真’，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你的一言一行，都给人一种认认真真的感觉。我当时其实挺讨厌你的。”
大卫笑了笑。
认认真真做事，这是他父亲从小就一直在教导他的。曾经他以为这很简单，也一直都认为自己做的很好。可直到与莱尔相遇，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与其他人、与他自己截然不同的气息，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早就已经忘记了父亲的教诲，原来认真做一件事，是那么的困难。
“后来，在第一个幻境中，看到你和那些狼骑兵激战，而我明知道幻境中是不会死亡的，却还是不敢拿起武器战斗，只能和其他人一样抱头鼠窜，我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可笑。”
对于没有被集训营选中一事，对于被游侠部队拒绝一事，大卫心中其实一直都是非常不忿的。在他看来，他完全不比那些人逊色，甚至从小便和父亲一起进山狩猎的他，论起实战来讲的话，不知道要甩那些人多少条街呢。
然而，在亲眼见到莱尔浴血奋战的身影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所谓的骄傲，其实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稍稍找回了一些初心，想起了自己儿时的梦想——‘成为一名超越父亲的强大游侠’。”
大卫现在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信誓旦旦地向父亲保证，未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强大的游侠将军时，父亲脸上那喜悦的笑容。
“所以不要道歉，队长，不要向我道歉，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是你唤醒了堕落的我，是你让我重拾曾经的梦想，之前的一个月，是我这一生中过得最为充实的一个月，谢谢你，队长。”
说着，大卫用自己仅剩的左臂撑住床铺，一点点艰难地坐起身，向莱尔行了一个标准的索拉斯王国军礼。
“可是你现在……”
慌忙扶住大卫摇摇欲倒的身体，莱尔看了一眼对方空荡荡的右臂，欲言又止。
一只手是没有办法拉弓的，再加上大卫的右腿也同样受到重创，以后很可能无法再快速奔跑，这对于靠敏捷吃饭的游侠来说同样是致命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既然踏上了战场，那么自然就要有重伤、乃至是身死的觉悟，不是吗？所以这并不怪你，队长，要怪也应该怪……不，这谁都不怪，不怪队长你，不怪我，不怪其他人，也同样不怪那名法师。毕竟我们是敌对的，总不能要求人家不攻击我们不是？”
说完，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戳到了大卫的笑点，他突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结果扯到了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地躺回到了床上。
“队长，我已经决定了，等回去后，就拿抚恤金去白石城周边的农场中买一块地，然后再讨个婆娘，以后就老婆孩子热炕头，过上悠闲自在的日子喽。”
索拉斯王国给予重伤退伍士兵的抚恤金是很多的，不仅如此，王国还会帮忙进行安置，之后还能享受诸多福利，所以大卫并不需要担心之后的生活。
“嗯，我有个朋友在卫戍部队中，你安置下来后将地点告诉我，回头我拜托朋友多关照一下你那边。”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队长！”
大卫开心地说道。
要说城外农场，最忧心的就是那些老四处乱窜抢粮食的狗头人了，如果有卫戍部队的人关照的话，那么他将来一定会省心很多。
“对了，队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队长，我想请你做我孩子的义父，到时候好好操练那个臭小子，争取让他也成为一名像队长你这样的强大战士。”
大卫也是够心急的，连老婆都还没影儿呢，就帮自己的儿子安排上了。
“那恐怕不行。”
“也、也是呐，我就随口……”
“你儿子可是要成为一名强大游侠的，当战士太浪费了。”
“……哈哈，哈哈哈~！是呀，我儿子一定比他老子强，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强大的游侠！哈哈哈~！
真是……真是期待呢……好想……早点儿……早点儿看到那一天……呜呜呜~！队长，我不想退役，我还想和你一起战斗呀队长！呜呜呜~！”
说到最后，大卫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像是决堤一般，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淌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重拾梦想，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结果，都还没来得及踏出几步呢，便又不得不中途退场，他不甘心呀！他真的……好不甘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