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造的天堂-其四
谈到「伊甸门」这个现象级虚拟现实网游，有一件人尽皆知的事。
这个游戏之所以别名叫做「人造的天堂」，最根本的原因是玩家可以放弃肉身和现实世界，永远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那种人就叫做常驻玩家。
成为常驻玩家的条件苛刻，然而有心便能做到。基于那样的原因，常驻玩家里不仅有在现实世界中身体不便或寿命不长的人，也不乏主动抛弃现实世界的厌世者。
“没，没关系啦。我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你的，我人还挺好的喔。”
苏格伊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待这个问题，于是只好故作套近乎地拍了拍他，权当安慰。01本人显然没有多在乎这个问题，只是专注换算苏格伊的上线时间。
“所以你一般上线的最短间隔是12天，了解了，我们去中心城吧。这段路不算近，可能路上会露营一天，正好路上我为你介绍这个游戏的一些细则。等到了中心城激活了地图上的传送点，以后就可以传送了。”
“嗯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新手城，外面是一片小丘陵地。到达野外后，逐渐能看得见一些敌对生物，大多都只在10级以下，远处的山头上还有老玩家在带领新玩家刷怪。
“不用管这些小东西，其他人会解决的。我们走就行。”
01这一路上甚至连武器都懒得拿出来。
路途遥远，01似乎不是什么擅长聊天的角色，苏格伊只好绞尽脑汁找话题，好缓解没话说的尴尬气氛。
“对了对了！你说你是内测玩家，那你是最早来到这个游戏里进行开荒的玩家之一吧？”
“嗯。”
01没有放慢脚步地点点头。
“那，这些城市啊、道路啊、地图啊、怪物图鉴什么的，真的都是你们这群玩家开发出来的吗？”
“严格来说是这样的。不过在内测时期没有太多的人愿意侧重战斗、清扫荒野、狩猎魔物。没人狩猎就没人能取得珍贵的研究材料，选择了创造树和生活树的玩家们也难以突破天赋进行进一步发展。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大家都只是在如今的新手城附近建立的一个小据点里生活。新手城也是内测后第三年才建立起来的。”
“这样噢……那怎么会没人去打架呢？”
01没回答那个问题，只是转身捏了一把苏格伊的脸。
“痛痛痛，干嘛啦！”
“这就是理由。”
看着连退好几步捂着脸的苏格伊，01抛出答案。
“对啊，进入伊甸门的玩家也会保留痛觉味觉这些感知……”
苏格伊立刻反应过来。
“对。死亡的时候也会有等同的感觉，NPC和魔物也都是「血肉之躯」，为了真实。”
“那怪不得没人愿意出门开辟新的据点呢。”
“不全是这个原因。战斗天赋坦克专精的第三分支「忍耐力」中，有一个技能是可以消除痛觉的，只需要投入三点。相应的，躯干受伤时无法再通过痛觉反馈及时做出止损行动，只能切出HP条来观测自己的身体情况，在战斗中很费事。而且很多玩家也觉得这影响真实的体验，并没有选择解锁。”
“那，你解锁了吗？”
“做好了会死的觉悟，最开始就点了。”
“可你是常驻玩家啊……失去了痛觉，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着，不会觉得空虚吗。”
“我没得选。”
“啊，你从内测时期就是常驻玩家的话，那……好多好多年了。”
“一百多年吧。”
“对对，都一百多年了！换我我肯定受不了。而且刚才那群人也对你不友善的样子。”
“可能在他们眼里我是违反规则的存在吧。战狂、机器、凶兽，这个世界里的老玩家给我起了很多绰号。”
“怎么这么不公平，明明你才是这个世界里第一批愿意站出去为大家开路的人哎。”
苏格伊对着天空发起牢骚。
“那种事无所谓。我这百年来基本在荒野中行动，很少有人找得到我，也很少有人敢找我麻烦。”
“啊？我听到了什么？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野外——生活了这么久？”
“我之前在中心城有一所住宅，只是快两年没回去过了。比起人群，我更适合战斗和荒野。”
“总觉得你好惨……”
再之后，两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01本质上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为苏格伊讲解游戏规则时会十分细致，但讲完就哑了火。或许这样的性格也是他不合群的原因之一吧。
在野外露营一夜后，第二天正午时分，两人抵达中心城远郊。
“不对。”
01走在道路上，忽然间取出了武器。
“嗯？”
“走后面，别轻举妄动。”
只留下这么一句，他人已经冲向前方不远处的高地。
“等一下，等等我啊！”
一头雾水的少女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也追到那片高地上。
中心城建立在小型盆地的边缘位置，依山而建，整个都城的立体性十分出色。据说这样的修建方式是为了防止世界灾祸袭击的时候，整个中心城都被一锅端了。
而两人脚下站立的这个山顶是中心城附近最高的山，从这里能够俯瞰对面的整个中心城。原本两人应该看到的是井井有条，繁华热闹的中心城。
——现在这里却变成了一片废墟。
“世界灾祸。”
01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嗯嗯？”
满头雾水的少女仍旧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因为实在太突然了嘛。
“该死。”
01直接从高地上跳下迅速朝正大门赶过去，苏格伊也只好跟上。
“人呢！为什么没人防卫中心城，130级以上的玩家呢？银环骑士团和那些平常无所事事只知道到处指责别人的家伙全都去哪了？！”
01从一片废墟中找到一个77级的幸存者，愤怒地朝对方问。
“是，是155级的世界灾祸……太恐怖了，我亲眼看见两个130级的玩家在一瞬间被它的狂风干掉，要不是我躲了起来，恐怕也活不下来……”
“155级？怎么这样的怪物出现了，附近山上的巡逻骑士都没发出警告？”
“不不……不知道……等等，你是，你就是那个01吗？”
“难道还会有另一个人叫这个名？”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其他的常驻玩家都躲在高处的教堂里，炎叶在保护大家。可惜当时我被碎石击中，没能来得及跟上他们……你快去吧，世界灾祸好像过去了！”
“自己找个安全的位置待着，别死了！”
01对两人说完，头也不回地抛下他们离开了现场。
“他，他好凶……我不想跟着他了……”
苏格伊像个小孩似的被那可怕的喝声和表情镇在原地。
“咳……01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啊。”
那位幸存的玩家捂着胸口勉强站起来，苏格伊连忙过去扶住他。
“你没事吧？我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吧。”
苏格伊带着这位重伤的常驻玩家来到一处还算安全的民居内暂时躲避。
“你有治疗药吗，不好意思啊……我是第一天才玩的新手，帮不上你什么忙。”
“没，没事，我有物资……只要01回来就放心了。”
“搞不懂，你们好像又怕他，又很需要他？”
“哈哈，你是新手，当然会觉得奇怪。”
这位常驻玩家哈哈一笑。
“01在传闻中是一个永远独来独往的麻烦人物。一个人住在野外；一个人战斗；一个人探索废墟和地宫，甚至一个人击杀世界灾祸。常规玩家口中，他是一个除了杀戮以外什么也不关心的战斗机器。”
“不过在我们常驻玩家的传闻里，他也有着另一个模样。虽然他对所有人都十分冷漠和凶狠，但每当我们中心城的常驻玩家受到生命威胁时，他都会挺身而出替我们抵御袭击。无论敌人有多强，他都是独自战斗。”
“独自战斗，这里有耍帅的嫌疑……”
“确实很像是耍帅，不过不是那么回事。”
这位常驻玩家从裂口处看向外面一片荒芜的中心城。
“你们常规玩家死亡时会被强制下线，但只要等十分钟的冷却期一过，重新连接就好了。而我们常驻玩家只有一次的生命，一旦死了，就是真正的死亡。不知道为什么，01他，好像很在乎常驻玩家的性命。”
“也就是说他其实，一直是在为了常驻玩家们独自拼命吗？”
“是啊，哈哈哈……不然他怎么会被称为什么战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