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求援者与复仇者-其十四
三人从加罗亚的餐厅里走出来，夜色已浓。
“去参观你说的两个景点嘛！”
苏格伊如此提议后，01带他们去了他所说的花雨道。
说是一条大桥，其实和想象中的「大桥」相去甚远。桥面和桥梁都是木质，也没有护栏，称之为一条水上步道或许更为合理。从对岸离岛上被大风吹落的浅蓝色细小花朵像雨点一样洒落在桥面和行人身上，这一点倒和名字般配。
走过全长一千三百米的花雨道，三人来到对岸的离岛。这里点着独特的花灯，幽蓝色调的灯光细腻浪漫。树下和步道旁的小摊多数属于玩家，也有零散几个NPC在这经商。
沿小岛的步道一直向上走，几百米处就是水月峰的顶端。
这里有一块月牙形的平台。左手边月牙的凹陷处生长的巨大乔木，目测不低于二十米。正好是开花的时节，满树蓝色小花在月光和湖面的倒映下，有如漫天星辰般梦幻。
“给我拍张照！”
苏格伊兴致冲冲地站到树下，摆了个自以为俏皮的姿势。
“我来吧，站过去。”
太云则当起了摄影师。
“哼哼，要是拍得不好看，本小姐就去你学校打你！”
“哈哈，梦话还是留在睡着之后说吧，就你这宅家德性不可能找到我学校。”
苏格伊和太云在乱高兴地斗着嘴的时候，01一个人站在水月峰的边缘。久久凝视着月光在湖面上的倒影，直到两人都拍完照来到身边了仍然毫无动作。
“啊，好累，回去睡觉吧……01，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
他收回目光，随口敷衍过去。三人回到城中在旅店住下，各自休息。
尔后，深夜——
苏格伊失眠了。
呆在自己房间窗台旁向外面灯火通明的湖心城街道望去，晚风拂动发丝，有些冷。
比起攻坚城的紧张氛围，湖心城里的人好像都很悠闲，似乎完全不担心领主的复活。这种闲适环境也让湖心城在伊甸门的几大城市中完全失去了人口常住的竞争力，仅能靠旅游业和生活树产物撑起城市经济。
记得没错的话，这里的领主，是被01保护过的那个领主吧……
是怎样的一位领主呢？
好在意。
去问问他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苏格伊敲响01的房门。
没有应答。
“01，睡着了吗？”
没有应答。
“咦，没锁……”
意外地，门把手居然能拧动。
苏格伊轻轻推开房门，并没有人。
她有些傻傻地对着空房间眨眼。
这么晚，他去哪里了？
餐厅？湖边？外面散步？
算啦……他应该过会儿会回来的吧？
正要离开，苏格伊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地方。
“在那里吗……”
——
深夜的水月峰，除去一个男人的身影之外，再没有任何人。
谁也不知道，一百一十五年前，这个地方并不是一个观景地，而是一对友人的相见地。更是荒野领主的讨伐点。
相传，在有月光的夜晚，向湖面的倒影投下一把巨大乔木上生长的这种叫做「唤月」的蓝色小花，就会吸引来湖之领主。
一百年来，有很多人根据传说投下花朵，却没有人真正见过这头只存在于伊甸门编年史中，被「独行的凶兽」从玩家们手中救下，最后消失在湖底深处的「湖之领主」。
因为……这是只生效于那个男人和那条大鱼之间的，独特的见面方式。
01手中的「唤月」缓缓飘落。
他的目光也追随着它，一齐落到水面的月牙上。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蓝色小花彻底在湖面舒展开来，沉默的身影微微叹息。
然而，就在这时——
湖底传来的动静让本欲离开的身躯一顿。
01猛地转身，在这一瞬间，金红相间的巨大身影冲出湖面。
水花四溅，男人在沉默中落下一滴泪。
随后绽放笑容。
“漓……”
01站在边缘处，朝将头露出湖面的大鱼看去。
没错的。
从它身上的那些伤疤看来，并不是复活的领主，真的是它……一百一十五年前，和他是朋友的它。
大鱼与01对视片刻，用巨大的鱼尾拍打水面，邀请他同游。
01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大鱼在01身边欢快浮动，一人一鱼畅游在月光下的湖中，时快时缓。
游到湖中央，大鱼用身躯托起他，01躺在鱼背上和它一起沿着整个面包湖转圈。就像当年他第一次打算游泳横穿面包湖游到一半力竭时，被善意的漓托起来，一起在面包湖里畅游一样。
那时候，01时常和漓在水月峰见面。
漓会用水泡保护着他，带他潜入湖中。一起去看美丽的鱼群、摇曳的水草，和面包湖深处的地下暗河入口。
而01会向漓描述面包湖外面的高山和大河，说着如果漓能离开这里，就一起去探险此类的话。
虽然他都不知道漓是否能听懂他说的话。
但他们之间独特的友谊，却是货真价实的。
“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宽慰的笑声回荡在湖面上。
这是自海恩德尔死后，01第一次放声大笑。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活得太久了。
久到自己熟悉的一切都产生了变化。
人群、城市、风景……一百年，变了太多。让他陌生，让他不安。
只有他始终未曾改变，像是被岁月无情抛弃。
他一直以为，当年在水月峰替漓挡下玩家们铺天盖地的攻击后，遍体鳞伤的漓游向面包湖深处前看他的那一眼，就是他与漓之间的最后一眼。
为什么当年要保护漓，其实理由很简单。
漓虽然是领主，却从未主动伤害过任何落入面包湖的生灵。不仅如此，还会施以救助。
而那时候的01，只懂得杀戮。
从这条大鱼身上，他看到了救赎的光辉。
像海恩德尔一样，温柔的光辉。
但在那时，击杀领主——获取屠杀资源——建立城市，已经是玩家们理所当然的征服荒野的过程了。一头弱小的荒野领主仍有着高额的屠杀资源，简直就是一块白送进嘴里的肥肉，谁都想分一杯羹。
而正是因为漓的战斗力和攻击欲望都不强，于是，01决定要保护它。
就算如此，一人一鱼仍然被逼入了绝境——
“你们要是敢杀它，就最好祈祷我会死在荒野深处。否则，否则的话……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我全都会追杀到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为止。这份血仇，你们一个也逃不掉，一个也别想逃！”
那时的01，一个人在花雨道和水月峰斩杀了足足五十一名常规玩家，把十七名常驻玩家打入极限血量。即使自己也已经进入极限血量，却还是面对着水月峰上潮水般拥堵的玩家们，凶狠地嘶吼着。
已经有着「凶兽」之名的01所说的话，没有人敢轻视。
因此在最后的攻击尝试也被挡下后，讨伐玩家们的领头人，「流水」雅特夫，下达了撤退决定。
走之前，雅特夫深深看了01一眼。
“真是个可悲的疯子。”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社会和规则。你这种无视规则的幼稚鬼，只凭自己的意愿和喜好行动。只要人群还继续存在，你就永远无法被接纳。”
雅特夫如此说道。
那之后，01被人群所排斥。
而漓，再也没有在面包湖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