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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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王启龙面如死灰,就听见朱天波略带不耐烦地朝手下吩咐道:“把他给我弄走。”

说完便有两人上前将王启龙架起,站在门边一动不动。朱天波回过头瞟了一眼被缚着的邢昭,冷哼一声,无言走出了这件阴暗的地下室。

鱼贯而入的人们此刻又鱼贯而出,对于朱天波的手下来说,他们没必要同情邢昭。

朱天波性格本就暴戾,这么多年披了一层企业家的皮才稳住这性子。如果不是刚才澄清了那些事不是邢昭做的,他早可能死在了朱天波的刀下。

朱天波是什么人?手下的兄弟看着汉江市南城区大大小小几十家场子,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闹事。

“把他给我看好。”朱天波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

万籁俱静。

邢昭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那几拳锤得裂开来,他呲着牙努力地呼吸着,再看屋外夕阳已经西下,现在那地下室的窗户边,竟是连路过的人都没有了。

朱天波留了一个人专门看守自己,就算绳子挣脱,他也不可能在这人眼皮子底下轻举妄动。

忍受着腹部的剧痛,邢昭在座位上绝望地望着那扇小窗户外面。

天色逐渐暗沉,各色虫子开始了他们的夜晚奏鸣曲。

邢昭整个人靠在椅子上,侧着头望向那黑乎乎的窗户。

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

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要远离危险的地方,一则防患于未然,预先察觉潜在危险好采取防范措施;二则发现自己处于危险境地,要及时离开。

即便有防范,但在这些事件中亦可窥见他的身影,或许从始至终站在暗处不出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缓缓闭上眼睛。

楼道里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不是一人,而是有两三人。邢昭能听出来那脚步声有些错乱,但不像是一群人那么乱。

咕叽一声,房门缓缓打开,梁明一脸严肃站在门口,在他身侧则是同样没什么好脸色的朱天波。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像是跟着朱天波来的,因为他从始至终都站在朱天波身后不曾离开半步,邢昭刚才也见到他了。

“梁先生,请吧。”朱天波身后男人面上表情不大有意,可嘴上还是客客气气地。

梁明身穿一件黑色皮夹克,大步流星走进来,见到在椅子上绑着的邢昭,眉头就是一皱,“朱老板,邢昭再怎么说也是我弟,你们这样对他,是不是没把我梁明放在眼里?”

朱天波毫不在意地冷脸一笑,“梁明,老子肯留他一条命你们都他妈的得感恩戴德,这小子手脚不干净被我逮住了,这一次,老子看在刘大进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下次我可不保证他有没有命能撑到见着你。”

梁明脸色一暗,终是没有再刺回去这话,只是略顿了一下,“那先把人松绑。”

刚才他在极速对账的时候,见着有一老头过来问梁冰,有没有看见一十七八岁的小年轻进来,他以为是来抓背着家里偷偷上网的学生便没怎么在意。

直到他从那老头嘴里听到邢昭二字,才晓得邢昭失踪了。

追着那老头多问了几句,才知道邢昭从下午与他告别之后就没再出现过,再一打听,才知道那个被称为朱天波暗手的男人就在网吧附近出现过,像是踩点。

朱天波心道大事不妙,他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刘大进,而是动用自己目前能调动到的所有人脉打探消息,最后查到了这家朱天波二奶的地下室。

这地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眼前,一直在房内看守邢昭的手下为他松开绑,邢昭被限制了七八个小时的四肢才得以舒展,他此刻全身气力已无,能撑着椅子站起来都是万幸,更别提腹部还挨了好几下。

梁明眼神灰暗,“朱天波,你当真是一点情分都不顾了!”

听到这句话的朱天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情分?老子和刘大进有屁的情分!他手下的人要害老子,先不顾情分的是他!”

“梁明,你回去转告刘大进,他下回要是再往老子跟前造麻烦,别怪老子把北城区的店都给他挤兑黄喽!”

刘大进不知不觉间与朱天波交了恶,估计他自己都不想到,能让朱天波和他撕破脸的第一个人是他最近看重的邢昭。

梁明今天顶着刘大进传话筒的身份前来,他知道这样子迟早要露馅,但是想想邢昭,以及他那心急如焚的父母,还是狠不下心来真就抛弃他不管。

咬咬牙,这条贼船上都上了,哪里还有半路跑了的说法,借着最近自己是刘大进眼前的“红人儿”,梁明还是来了。

邢昭扶着椅背摇摇晃晃站起来,脑中一阵晕眩险些倒下,梁明赶忙上前一把扶住他,没有多言。

待两人搀扶着从朱天波身前经过时,邢昭略有些耳鸣的耳朵就听到了朱天波轻飘飘地说,“年纪轻轻别遭人给利用了,来日你父母暴尸街头,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冷笑一声。

但很快他就没笑出来了。

邢昭艰难地扭过头来,一双眼睛在虚弱之中还显得那么有力量,那么地恨意浓重。

朱天波移开视线。

车上。

两人均是一言不发。

梁明开车看看前面,又扭过头看看直视前方的邢昭,他从出来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梁明看着眼前拥挤的人流缓缓刹车,原来前面有人在街边卖瓜,由于价格便宜有不少人都在抢购。

汉江的马路本就窄,那拉瓜的大车占了一条道,买瓜的顾客又把自己的自行车堆了里三层外三层,这下双行道彻底变单行道了。

梁明无奈按了按喇叭,在人群中开着车缓慢前进。

副驾驶的车窗开着,车内还能听到经过那传来的叫卖声,还有顾客砍价的声音。

嘈杂,烦乱,但这就是人间烟火。

“我要他活不下去。”

邢昭几乎是夹杂着恨意、怒意将这句话说出来,甚至后槽牙还咬着。

他看着眼前匆忙让路的人流,心想,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要干什么!邢昭,犯不着跟他置气,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办厂子搞公司,咱和气生财就完了,今儿这事就算过去了!”

梁明是真怕这小子回去想不开,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到时候他再想捞人可没今天这么容易了。

“不会过去。”邢昭冷淡一笑,“梁明,我懂的你是为了我着想,但朱天波,他威胁到了我父母。”

父母是他的底线。

邢昭很清楚,朱天波是个疯子,今天他答应放过自己,可不保准过些日子不会后悔。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邢昭想,他把这危墙推倒了,就不用每天担惊受怕,同样父母也不会时时处于危险境地。

“不是邢昭,你咋这么倔呢!今儿他那样子你没看着是吧?那是干什么,奔着要你命来的!那个姓王的小子,我见着他的时候正跪在地上,地上掉了他三根指头。我要再迟到一会儿,他就把你扔河里当无名浮尸了!”

“梁明。”邢昭扭过头来,咧嘴一笑,“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活在世界上有什么意义,甚至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在乎我,那还不如一了百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死了父母会伤心会难过,反过来,如果我的父母因为我受到牵连,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放心吧,我不会傻到和他一换一,那样的话,我父母得有多伤心啊。”邢昭看向窗外自嘲一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将自己置入险境了。”

今天他被朱天波带走,就是因为那日在金色时光里当了那个出头的鸟,但当时邢昭别无他法只能自己出手,否则他永远都没有机会。

但现在,邢昭手里还有朱兴莲的帮助,还有刘大进的某种信任,未来朱天波倒下,他可以很好地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不像上次在金色时光一样,成为那个招摇到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人物。

“邢昭,我不管你想干什么都得说一句,朱天波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欺骗的人,你要做什么最好想清后果,这次我还能狐假虎威一下子把你捞出来,下次,真就不一定了。”

“我哥们已经把夏艾送回家了,一切安全。”

“谢谢。”虽然经历了这件事,邢昭难以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但他对梁明仍旧抱有一种感激。

梁明把手搭在车窗外,“别提什么谢不谢的,上回你提醒我注意刘大进,我一直没找着机会谢谢你,今天啊,也算是咱俩又回到平等地位了,不然我这心里老觉得欠了你什么似的,搅得难受。”

“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邢昭扭头看向他,目光真诚,“放心,不会和你我扯上任何关系。”

车里静了一瞬,梁明的车子终于开开出这人群中,看着眼前空旷平整的马路,梁明踩了一脚油门,鬼迷心窍般答:“好。”

*

邢昭是晚上十一点回到家的。

在回家之前梁明特地带他去了一趟医院拍片子,得知结果明天才能出来之后,便又开车把他送回家了。

虽然那急诊室的医生一再挽留,让邢昭观察几个小时再走,但邢昭知道,如果自己晚上再不回家,父母怕是要急疯了。

父母在找他的消息,邢昭是从梁明那里知道的。从七点多找到现在,他们一定急坏了吧。

就在他用兜里的钥匙咔嚓打开门那一瞬间,她与屋内一老一少两双眼睛撞了个满怀。

林燕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放声大哭,冲上前用尽浑身力气拍了邢昭的肩膀,嘴里语无伦次起来,“死孩子!你上哪儿去了你!你知不知道妈有多担心!一声不吭你就走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林燕上来便给邢昭来了个巨大的熊抱,邢昭忍着腹部的疼痛,没有出声,心中百感交集。

这样的家人,他怎么舍得放弃。

何白站在沙发前眼眶红红,从下午七点等到晚上十一点,她安慰林燕的话早已说尽,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这位母亲的想法。

林燕一直以为邢昭被人给绑架了,而且目前处境十分危险,随时命都要没了。

她坚信自己的儿子不会突然了无音讯,就算要去哪个同学家,他也不会一走了之,连个消息都不留下。

邢昭紧紧抱着身体颤抖的母亲,眼神安抚般看着她身后客厅里站着的何白,似乎在说不用担心。

“妈,就是最近学习压力大,上河边转了转。”

林燕离开怀抱,仰头看着儿子,语气明显不信道,“真的?”

邢昭没事人似的无奈一笑,“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您啊,明天开学就是高三了,学了一个暑假我也该出去放松放松了,就是一不留神待的时间太长,把家里给忘了。”

“你这孩子!”林燕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擦掉眼泪,“我还得给你爸和刘老师打个电话,他们出去找了有一阵子了。”

邢昭就看着母亲手脚颤抖地按下电话号码,显然,这个二十年来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的母亲明显是被吓怕了。

想到朱天波,邢昭觉得自己腹部还是生疼。

邢昭和何白相邻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母亲一一给那些今晚打过电话的亲戚或是朋友回过去,报告邢昭已经回家,只是学习压力大出去遛弯时间有点长。

也没管现在已经十一点多钟,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

余光里,邢昭看到何白的手也是在抖,她努力维持着自己面部的平静,但身体意识的深感觉骗不了人。

邢昭伸出自己炽热的手,由于手腕处被用麻绳一直绑着有些脱力,但他还是紧紧地握住了那抹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