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寄生(2)
“没错,我舍弃了我的肉身。”云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我在这幅皮囊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吗?就那样生生被你毁了!那张脸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要用那样的面貌活下去还不如早点死掉!可我不甘心啊,凭什么要受害者消失,白白便宜了凶手?没道理的,这也绝不是我的个性。我是青鸟组的东南亚区域负责人,情报权限等级4.6,也就是说我能接触到组织里80%以上的秘密,我付出了那么多才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为了你,我只好全都不要了!”
“你应该知道阿尔兹海默症吧,就是我们俗称的老年痴呆,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由于神经元是不可再生的,死了就永远消失了,所以这类疾病至今还没有很好的治疗手段。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能攻克这个难题……想想看,荣誉,金钱很快就会变得像白纸一样不值钱。只可惜,一来这些研究者还是太保守,沉珂就该下猛药,按部就班怎么能行?二来,他们的方向还是有些偏了,神经元无法再生,难道就只能在缓解这个方向下功夫吗?自己的长不出来,就用别人的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免疫系统对吧?我们伟大且强大的免疫系统,别想难倒我,那几个医疗专家给我解释过了,我虽然不懂医学,可我的智商和常识没有问题。”
“蜂群确实是一种不错的架构,我们的组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蜂群。但并非所有的蜂都需要依靠群体庇佑,有一种蜂叫寄生蜂。它们独来独往,需要繁殖的时候,就找到它们的宿主毛毛虫,将卵生产在它们体内。宿主成了寄生蜂的代孕妈妈,不仅会拼命进食,保证孩子的营养,甚至在孩子破体而出之后,还会用最后一口气守护这些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野孩子。这就是寄生生物的神奇之处,不仅能骗过免疫系统,还能改变神经系统。”
“是……那种粉色的黏菌……”文峤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他快要失控了。与疯子博弈,保留一丝丝理智都会溃败。
“我不知道那东西究竟算什么,它似乎不属于任何一种生物学分类,我就按他们的说法叫它‘寄生菌’好了。如果从鼻腔吸入,它会优先选择寄生在人类的脑部,经过一段时间培养,便会逐渐和神经系统融为一体。但是,这并不是最神奇的,你简直想象不出,自然界有多么奇妙,它简直就是能实现人类一切幻想的游乐园!”云雀像一只真正的小鸟一样欢快地绕着文峤飘了一圈,叽叽喳喳的聒噪比一万只鸭子不停狂叫还要令人心烦。“这种寄生菌拥有超凡的学习和模拟能力,想想那些致病菌,快的一两个月就能对人类的医学之光抗生素产生抗药性。这种寄生菌在哺乳动物体内迅速进化着,终于,它们学习神经系统的运作模式,或许,用‘伪装’这个词更合适?如果将健康人体内的寄生菌移植到神经受损的病人身上,它们便会开始模仿。我听说,有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会导致脑袋里出现密密麻麻的孔洞,就像海绵似的……叫什么海绵状脑,对不对?原谅我对这些医学术语实在没办法过目不忘。他们给我描述的时候,我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好我现在没有身体了,没办法再起鸡皮疙瘩了,可是,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冷?你在发抖吗?”
“你还在听吗,游隼?会不会嫌我太啰嗦?嘻嘻,没关系,以后慢慢地你就会习惯的,毕竟,我们往后有大把的时间。我毕竟是个天性爱热闹的人,以后只有你陪着我,我也只能和你多说话了。好了,那我就继续,我必须要让你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是怎样来到你身边的。”
“寄生物与宿主并不一定是敌对关系,它们有时候能成为极好的合作伙伴,互惠互利。当它们看到自己的宿主是个大脑空空的废物时,为了增加宿主的生存几率,同时增加自己的生存几率,它们就会开始展开自救,填补这些致命的空洞。接下来,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发现,进入新宿主的不仅仅那一簇被我们认为只是低等生物的寄生菌,还会携带原宿主的印记。比如,先将寄生菌在一个四肢健全的人身上培养,然后取出腿部样本移植到腿部神经受损的人身上,等后者病愈后,会在不自觉中表现出原宿主的一些习惯。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人体内最特殊的神经系统——脑部神经,产生意识,情感,心智的最最主要的系统。”
“还要我继续解释吗?我甘愿奉献出我的血肉,成为培养皿和容器,好让你吃掉我的脑髓,以便能在你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叫你和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
文峤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就是一阵干呕,可他并没吃多少东西,也根本吐不出来。
实在是……太恶心了!这个疯婆子实在是太懂如何恶心人了!如果有哪种情绪能像恐惧一样能将人折磨到崩溃,一定有恶心的一席之地。而且这种情绪更加绵长悠远,像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潮湿氤氲,粘稠软烂,泥泞污秽,慢慢在表面长出一层斑驳的黑色霉菌,怎么也去除不掉。
文峤只觉浑身发冷,双手双腿不停颤抖,头脑里正在地震雷鸣,胃里正在翻江倒海。巨大的冲击几乎要把他撕成碎片,剧烈的疼痛仿佛是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找不到来源,因为无处不在。
一个令自己感到恶心的人,不仅不能躲开,还要永远绑定在一起。想想这样的处境,结局大概非死即疯。
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目光也开始涣散。而那一抹幽魂却突然变得黯淡了许多,淡得只剩一缕透明的水汽。他轻轻握了握拳,这才想起来手心里握着那只柳莺,他看着这脆弱不堪的绿色小鸟,一瞬间,伤感,悲戚,无措,交织在一起凝成了浓雾般的绝望,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怎么了!”一个焦急的声音猛然打断了他的情绪,原来是凌枫,他刚才出门接了个电话,刚进门便看到文峤跌坐在地上,看起来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我……”好想去死。文峤似乎还剩下最后一点理智,没把剩下的几个字说出来。“有点……不舒服,我想……”不如一了百了,反正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让人留恋的了,多我一个或少我一个也不会影响地球运转。“请你……”请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让我和那个肮脏丑恶的鬼魂一同消失。“救我……”
凌枫的心猛然往下一沉,他明白示弱对文峤这样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稳了稳心神,这个时候,他必须更加镇定:“你撑着点,我带你去医院!”
“不,没有用的。”
“怎么会没用!你还没去看就知道有没有用了?你这种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凌枫焦急地骂道,想要架起他将他强行拖走。
“你先听我说……”文峤坚定地抵住他的肩膀,“我大概是中毒了,不过这种毒药并不是用来害人性命的,所以,我暂时不会死。这东西是实验室开发一种的新型化学品,所以,医院里也没有解毒剂。”
“去了总不会有什么坏处,要是突发什么紧急情况也好处理,况且你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没事!”
文峤苍白的脸上浮现起一丝苦笑:“我现在好些了,是该去一趟医院,不过不是我去,而是你去,我要拜托你帮我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