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忠诚与背叛
丰绅走进火棉作坊时，偌大的厂房里已经几乎空无一人了。
除了孙六爷带着几名暗卫，还有被绑着的一个工匠。
丰绅征询的目光看向孙六爷，六爷点了点头，那意思不言而喻。
这就很清楚了，看来六爷是将这个细作抓到了。
一股怒火自丰绅的心底而起，他给予这些工匠的待遇不可谓不优厚，而且更重要的，精神上也给予了这些匠人足够的尊重。
起码无论他们是在内务府的造办处，还是工部的作坊，都远远比不上在他这里。
所以丰绅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工匠会背叛他呢。
他看向被绑着的这名工匠，只见这人低着头，身子佝偻成一团，有些颤抖，头发有些凌乱。
显然，六爷上了手段。
“抬起头来！”丰绅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工匠却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刻意躲避这丰绅如刀的目光。
一旁的暗卫可不惯着他，一只手抓住工匠的头发，用力向上一提，工匠吃疼之下，被强制抬起了头。
丰绅看着这名工匠，工匠的脸上写满惊恐和悲戚，还有一丝决绝。
他认识这人，这是负责库存保养的工匠，也是从一开始就在化工作坊的老人，要不然他也进不了这火棉作坊。
他更加疑惑，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把火棉偷出来送给粘杆处的探子呢？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这工匠为何要这么干，所以出言问道：
“告诉我为什么？”
那工匠身躯微微一震，有些羞愧的想要低下头，可头发还被人攥着，徒劳试了几次便认命般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也不言语。
“放开他！”丰绅吩咐道。
暗卫松开了手。
丰绅也不顾这工匠又把头低下，决计不回复他的问题。
反而自顾自说道：“这里是火棉作坊，为了造出火棉，我们死了多少工匠，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你应该和他们很熟悉吧，那些昨天还和你一口锅吃饭、谈笑风生的人，转眼就被爆烈的火棉炸得支离破碎。
还有那些手脚健全的人，被火棉炸断了手，炸瘸了腿，炸瞎了眼睛，看到他们，你会在心里有一丝同情吗？
为了这小小的火棉，我们付出的代价大到难以想象。
可今天，就在今天，你亲手将这个我们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像丢弃一块破布一样，把它丢给了粘杆处的探子。
你把那些人付出的生命、肢体、健康、心血也一并丢弃了，你把你自己的过往也丢弃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若你还有一点良知，就该告诉我为什么……”
丰绅的话，每说一句就像在这工匠的心里扎上一刀。
这工匠肉眼可见的随着丰绅的话而抖动得厉害，丰绅话音落下，工匠的情绪已几近崩溃，鼻涕眼泪湿了一脸。
“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少爷……”工匠喃喃自语。
他长出一口气，似要将心中的愤懑全部吐出来，然后才接着说道：“我之前根本不知道那是粘杆处的人，有一次休沐，我在庄子里看见了山子，聊了几句，知道他现在还在化工作坊。
我和山子之前就认识，只不过后来我到了这边和他就渐渐不联系了。
开始那山子问我现在在哪，我只是用矿山搪塞过去，后来这山子又告诉我说庄子有个好地方。
这小子神神秘秘的我也就跟着去了，去了才发现有人在庄子里设赌场，那山子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这里绝对安全。
开赌场那几个人看着眼生，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就是粘杆处的人，他们当时信誓旦旦的告诉我，说要是没点本事谁敢把赌场开在这里……
我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正赶上那些日子看中了京城中一间三进的宅子，手头还差着点钱，就想着玩几把碰碰运气。
谁知道我刚玩上几下，就赢了不少，这下我是彻底迷上了，就想着什么时候赢够三进院子的钱立马收手。
赌注也就越来越大，可谁知接下来我竟又连输了几局，不到宅子的窟窿没填上，原本用来买宅子的钱也输光了。
那时我整个人都已经疯狂了，就想着尽快借到钱，可那几个人却不借我，还说什么我要是矿山上的，每月赚的那点银子根本就还不起……
其实我后来分析，这几个当时可能就已猜到我并不是矿山上的，毕竟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大的一笔钱，怎么可能是矿山上的普通工匠呢。
可我当时却没想那么多，鬼使神差的就把我在密营火棉作坊的事告诉了他们，他们听完，异乎寻的痛快，一连掏出几张银票，说可以借我还不要利钱。
堵上了头的我，还当这天下真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也不管自己要是再输了，还能不能还上，边又上了牌桌。
果不其然，我把所有的钱都输光够，这些人就变了脸色，要求我立刻回家拿钱还上，否则就把我老婆孩子抓走抵债。
我哪里有钱啊，就一直求他们给我些时日让我慢慢还。
一开始他们不同意，还打了我一顿，后来其中一个就突然说，除非我能把这火棉偷出来给他们，这样的话不但我欠的账能一笔勾销，连三进宅子的钱他们也出了……
本来已经想去寻死的我，当时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毕竟这是在所有希望都丧失的时候，突然有人抛过来的救命稻草，我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它。
我稀里糊涂跟他们签了个契约，又按照他们的要求把老婆孩子接出庄子，送到他们在京中指定的住处。
他们这才放我回到密营，还约定昨天是交接火棉的日子。
我昨天趁着管事不注意，改了出入库登记的册子，偷偷拿走了两份成品火棉，又趁着昨晚天黑，带着火棉离开营地，到他们的观察点送火棉。
昨天在观察点等我的，是个瘦高的汉子，看着大概三十多岁，面白少须，他话也不多，接过火棉就把契约还给了我，还说以后缺钱了还可以找他……
我也不敢再和这些人多搭话，就赶紧转身离开，谁知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后面嘈杂起来，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暗卫的人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