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众矢之的
经过满城的招摇,这种马拉铁房子的怪车,成为了街头巷尾的新鲜事。
有那好热闹的纷纷打探,才知道这是丰绅殷德的车。
听到这个名字,十个人里有七个得感慨一句,哦,那个破家侍郎。
现在丰绅的名声连民间都传开了,在朝中自然更是沸反盈天。
起初,只是一个都察院的御史,跪在午门请命,被皇帝申饬了一通。
后来,聚集午门的官员竟然越来越多,这些人也不避严寒,跪地恳请皇帝不要效仿武周之风,要求严惩佞臣酷吏丰绅殷德。
皇帝让侍卫驱赶了几次,没什么效果,竟听之任之了。
再后来,朝会上有那头发花白的老大人,痛斥丰绅殷德是来俊臣、周兴再世,戕害朝廷肱骨,说的痛心疾首、唾沫横飞。
只是老大人毕竟年事高,说到激动处竟晕了过去。
至此,大臣们的反抗终于有了结果。
皇帝下旨申饬丰绅殷德曲逢圣意、矫枉过正,罢了丰绅殷德的刑部侍郎,命他专心做好内务府的差事。
传旨的太监读完圣旨,又传了一段口谕:宫廷舆驾年头用的太久,早就不堪使用了,也没个贴心的臣子替朕想着,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去给朕换些新的来。
丰绅这就明白了,定是马车的消息传进了乾隆的耳朵,乾隆想要还不好明着说,这是点拨他呢。
只是他记得乾隆那龙辇是去年新打造的,这才一年就不堪使用了?
这老头可是够败家的。
点拨就点拨吧,本来这马车也是给皇帝做的。
与接替的人交接了刑部的差事,他就坐着马车回到了庄子。
吩咐工匠按照龙辇的规制,打造三架马车,要极尽豪奢工巧,务必于除夕前做好。
反正内务府的银子他已经支出来了,不花自己的钱,当然得把事办的漂亮。
自从出了金蕴布这个反面典型,现在他再到内务府支钱,那个痛快呦。
当值的大人说,就是出去抬钱,也得让皇上坐舒服了!
看看,朝廷上这不还是忠臣多嘛。
丰绅殷德忙着马车的事,金简最近也没闲着。
作为吏部天官,他想要打探些什么还是很简单的。
那天从刑部出来不久,尹壮图的供状就有人誊写出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着状子,惊出一身冷汗。
上面如是写着,金曹造水暖以次充好为假,密谋弑君为真。
水暖之事并非只牵涉金蕴布和曹家,金简非但全程知情,且在众多要害环节予以帮助。
某日,金简前往曹家,与曹家老太爷阴谋陷害丰绅殷德事。
再某日,金简买通宫中太监,在水暖建造中多有手脚。
另有金简贪赃纳贿事、勾结朋党事等。
……
金简看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手不自觉的颤抖着,虽说这尹壮图供的有真有假,但那水暖弑君之事却说的与事实几乎相同!
他本以为水暖之事自己已了断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这尹壮图竟知道这么多把柄。
又想起前几日丰绅殷德转述皇上的话,心中更加惊疑。
他既不知丰绅殷德所说之真假,更不知皇帝看了状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难道皇帝真不信尹壮图的供词?
想着,他又忍不住看起了别人的事,发现也是有真有假,真的居多一些。
尤其是有些秘辛,连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再联想那位大人的表现,一推断就知真假。
这尹壮图不简单啊,看来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不然一个外官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金简心思不停转动,他仔细看起和珅的罪状,发现倒是记了些贪赃纳贿的事,但语焉不详之处颇多。
随即金简就有些疑惑起来,这尹壮图供别人都是真假掺半,怎么到了和珅这里,就都是这些不疼不痒、查无实据的东西。
莫非指示尹壮图攀咬的人是和珅?
他愈发怀疑起来,不管是不是和珅,他都恨不得把背后这人碎尸万段。
不把这人揪出来,恐怕往后的日子都是如坐针毡。
金简边琢磨着边快步来到书房,那日提醒他警惕丰绅殷德的老者,正端坐喝茶。
他将状子递给老者,语气有些谦卑道:“老大人,您看这些东西能作和珅父子的催命符吗?”
老者沉思半晌,摇了摇头:“和珅贪渎,你莫非以为圣上不知?”
金简早有准备,忙道:“圣上固然知其贪,但下官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将老者手中的状子翻到前面,一边指点一边接着说道:“您看,状子上其他人的内容都极为详细,只有和珅这里,看似说了很多,实则并无确实之内容,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啊!”
老者神情疑惑起来,思忖半晌,一声叹息:“还不够啊,就算如你所说,怕是也伤不到和珅筋骨,自圣朝四十年以来,和珅独得圣眷,你以为凭的什么?
你啊,到底是个外戚,眼皮子太浅!”
老者这话很不客气,可金简却未见一丝不喜,反而恭称受教。
老者面色如常,悠悠道:“能扳倒和珅的只有一个罪名,谋逆!”
金简若有所思,待老者走后,当即吩咐自己在刑部的内线,尹壮图后续所供之罪状,都务必要第一时间誊抄送来。
入夜,丰绅在庄子里与孙六爷对坐,他亲手为六爷沏上了一杯茶。
汤色透亮,热气氤氲。
“六爷一路风雪,喝杯参茶暖暖身子!”
孙六爷也未推辞,压低了声音道:“少爷,刑部内线来报,自前几日把假状子给了金简后,今日金简又向刑部索要新的供状,应是上套了。”
丰绅思忖片刻,吩咐着:“通知尹壮图撂底,这次给金简真供状,马车的破绽也准备好。”
六爷领命,趁夜而去。
正月二十七,人日,宜登高。
此时的刑部牢房却不甚人道。
接替丰绅殷德的侍郎是个汉官,姓马。
这位马侍郎此刻脸色阴沉,盯着狱卒对尹壮图用刑。
尹壮图已是遍体鳞伤,疼得脸色惨白,神情狰狞,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马侍郎见此情景,眼珠一转,走到尹壮图身边,示意狱卒停下。
露出一副惋惜神情:“楚珍,何必呢,你我还是同年,吾实在不忍看你受此大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