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同额驸,汝何秀
再联想到近来庄子里那些可疑,他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粘杆处!
这个有清以来最为神秘的组织,成立于康熙晚期,就是那个九龙夺嫡最为白热化的阶段,由乾隆他爹以捕蝉的名义而设立。
粘杆处广纳武艺高强之人,专司情报搜集、监视探查之事,为胤禛最终夺得皇位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而到了乾隆一朝,这粘杆处非但没有被裁撤,反而行动的范围进一步扩大,甚至不止局限于京城。
天下各地都督、将军,只要乾隆认为有必要,就会派出密探潜伏于侧,行监视之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乾隆朝皇权极盛的一个重要保障。
一股凉意自丰绅心底油然而生,或许这些密探现在就潜伏在庄子里,甚至和府里,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就算知道了,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要找出这些密探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眼下确实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金简这一关能不能挺过去,还得两说。
看来也只能在近来行事时更加谨慎一些了,不能被粘杆处的密探抓了把柄。
想着,他将王命旗牌往腰间一挎,翻身骑上枣红骏马,缰绳一抖,向着刑部方向而去。
这鲜衣怒马少年郎,引得往来行人纷纷瞩目,还有那大姑娘小媳妇偷眼盯着,抿着嘴不胜娇羞。
此时的养心殿中。
乾隆正看着粘杆处密报,是关于丰绅殷德缉捕、审讯尹壮图的全程记录。
乍一看,当街烤红薯,与犯官东拉西扯,什么也没审出来的讯问。
这密报似乎除了显示出丰绅殷德这小子荒诞无能,也没什么别的价值了。
可乾隆再仔细一想,丰绅殷德先是说这尹壮图不知农事沽名钓誉。
又提起红薯高产,称赞朕多次下旨劝种红薯。
这两相比较之下,谁更爱民一目了然,尹壮图所坚持的那些大义,自然也就成了虚妄之言!
好一个诛心的手段!
既捧了朕的功业,又踩的尹壮图无地自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乾隆心中不自觉的生出些喜悦,突然发觉丰绅殷德这小子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怪不得这尹壮图变得如此顺从,坚持了一辈子的道心,竟被这小子三言两语破了。
他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丰绅殷德,竟懂得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一瞬间,身为皇帝的他又不得不警觉起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若生不臣之心,只怕祖宗基业危矣。
想到这,他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感,恨不得立刻杀之而后快。
皇帝的心念左右摇摆,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养心殿里杀机乍现,竟似连气温都陡降了几度。
侍卫、太监们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在此时触了皇上的霉头。
敢在这时候说话的,恐怕也只有李玉了。
只见这李玉从暖气上端下一个精致的瓷碗,轻手轻脚走道乾隆身侧,小心翼翼道:“圣上,这羹已温了半个时辰了,您还是进一点吧!”
李玉的话将乾隆从思绪中引出,手覆上温热的瓷碗,让他很是舒适。
他心中不由暗想着,这水暖还真是方便,竟还有这种功用。
想到这,皇帝便又想起丰绅殷德。
刚才那些只是自己的猜想,现实中的确未发现丰绅殷德有何悖逆之举,反而这几次差办的都简在帝心。
这样的奇才,若能为我所用,何愁江山不稳!
他眼中的杀意渐渐退去,决定还是防备着些也就够了。
此时,丰绅并不知自己因为一碗羹而逃过一劫。
他已持着王命旗牌回到刑部,有了皇帝的首肯,他准备将状子上那些权臣逐个过堂!
得让他们知道疼啊,只有疼了,才能勾出对金简的恨,进而群起而攻之。
这就是丰绅祸水东引的计划,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或许斗不过以金简为代表的那个庞大的势力。
但如果这个势力得罪了整个朝堂呢?怕是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们。
目前唯一的难点,只剩下如何栽赃金简,坐实金简指使尹壮图随意攀咬的事!
这些天,丰绅一直在询问这些大人们。
当然肯定是好声好气,不能用刑。
尤其是福康安,他很关心自己这个姐夫是怎么背着公主找小妾的。
福康安让他附耳过来…
听完,丰绅一脸崇敬,竖起大拇指直呼内行。
两人在窃窃私语、会心一笑中,结束了这次轻松愉快的询问。
然而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开心了。
面对和珅时,丰绅想笑又强忍着,非得问出这和珅目前存银几何、藏在哪里?
气的和珅吹胡子瞪眼,要不是手边没有棒子,他说什么也得给这不肖子拽下公堂,好好讲讲道理。
轮到金简,丰绅还是一脸堆笑,问着金简打算怎么造反,气的金简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恨不能撕碎了这个贱气的小子。
丰绅赶紧殷勤的走下公案,上前安慰金简,一脸人畜无害道:“金大人莫要动怒,小子也是例行公事,毕竟那尹壮图疯狗一般,见人就咬!”
金简绷着脸不看他,冷哼一声,也不接话。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接着说道:“其实这满朝谁不知道,都是尹壮图胡说八道,金大人怎么可能造反呢,前些日子皇上还说…”
说到这,丰绅殷德故意停了话头,观察着金简的反应。
不出所料,金简面色疑惑起来,沉吟了片刻,还是没好气问道:“卖什么关子,圣上怎么说?”
“非是小子卖关子,只是圣上不让小子往外说。”丰绅殷德压低了声音,略有些神秘道。
金简眉头一皱,只觉一股郁气堵在心口:“故弄玄虚,以为老夫好糊弄吗?”
“人多嘴杂,大人跟小子这边来!”丰绅边说着,边以眼神示意。
金简一时摸不透丰绅殷德到底憋着什么心思,只觉他似乎有些殷勤过了头。
丰绅见金简仍不为所动,收起了轻佻的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逝者已去,生者仍在,大人当真不想听?”
金简闻言,脸色急剧变化,气息越来越重,胸膛起伏着,颤抖着抬起手,指向丰绅殷德,咬着牙:“你,你竟敢…”
他并未继续说下去,嘴唇嗫喏着,片刻后无力的放下了手。
丰绅眉毛一挑,当先从侧门出了公堂。
金简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来到后院牢房处,丰绅暂且遣散了看守的差役,对金简说道:“圣上说…”
话还未出口,就见一少年书吏跌跌撞撞跑来,嘴里嚷着:“大人,大人,祸事了,尹壮图跑了!”
丰绅闻言神色大变,向金简一拱手,道个抱歉,便跟着书吏一路小跑而去。
金简心思剧震,也顾不得对丰绅的疑惑了,尹壮图竟从这戒备森严的刑部大牢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