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的杨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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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获奖了

如果说在爷爷奶奶家的生活过得还算不错,那么我在外公外婆家的那三年简直是神仙生活。

这是我那时候刚回到家的感悟,妈妈的突然离去让我小小的心灵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损伤。

陌生的环境一时不是很习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还沉浸在失去妈妈的悲伤里无法走出来。

以至于第一天放学,我不认得回家的路,在学校门口徘徊了很久,班上的同学们都有爸爸妈妈接,只有我像一个没人要的孩子那样,独自一人蹲在无人的角落哭泣。

渐渐的天慢慢黑了,身边的欢乐声消失了,孩子和家长都走了,周围静悄悄的,我无助又害怕。

小小的我只能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把头埋在臂弯里闷声抽泣,十一月份的初冬有些冷,晚风呼呼的吹,我冻得身体发冰。

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妈妈是有多么的重要,好像再次依偎在你温暖的怀里,听你唱着好听的歌谣哄我睡觉,哭着想着累了就抱紧身体小眯一会儿,内心的苦涩与哀伤没有人能知道,我只能在睡梦中幻想妈妈还在,她还抱着我哼着歌,跟从前一样没有变,我沉浸在着渺小的幻梦之中,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了扬,不时迷迷糊糊嘟囔着:“妈妈,我好想你……”

你在哪里?你不要武文了吗?

武文会乖乖的,会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只求你能够回来……

一阵冷风吹过,我吓得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妈妈的身影在我眼前消散,我难过的流下眼泪,四周黑漆漆的,我害怕的不敢哭出声,只能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恐惧的环顾四周,恐怕不知从哪突然跳出来的妖魔鬼怪把我掳走,这样我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心里祈祷着,爸爸妈妈快来,我害怕。

一束灯光照在我的脸上,突然的光亮非常刺眼,我忙闭上眼睛把小手挡在身前,我害怕极了不停的闪躲,隐约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有人在喊我名字:“武文……武文!”

我心里一惊,这声音……

爸爸惊慌失措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从口中呼出的气体,吹在手电筒照射的光柱上,形成泛着白光翻滚着的直直的烟雾,我看到他的眼睛很亮,那是又晶莹的液体在发光,他红着眼眶急得都快哭了,当看到我好好的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爸爸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紧紧把我揽入怀中,我清楚的感觉到他哭了:“武文,是爸爸的错……爸爸回来晚了忘了接你,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

他哭了,我也哭。

刚才害怕不敢哭出声,爸爸来了有了依靠,彻底的释放出来。

不知不觉我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爸爸和小时候一样把我抱回了家,他把我紧紧的裹在厚厚的大衣里,顶着冬夜的寒风带我回家。

等回到家,爷爷奶奶担心死了。

爷爷说:“孩子没事吧?”

爸爸说:“没事,只是哭累了睡着了。”

他把我放到床上,好好的盖上被子。

奶奶指责他说:“有你这么当爸的吗?自家的孩子在哪儿上学都忘了,还跑到他姥娘她庄的小学去接!我看你真是糊涂了,自家孩子转学了都不知道吗?还不告诉我们,不然的话我老婆子早接回来了,能让孩子受这些罪?天这么冷可别冻坏了,我可怜的大孙子……”

爸爸像个放错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低着头也不说话,奶奶忙过去把他扒拉到一边,心疼的抚摸我红扑扑的小脸蛋儿。

爷爷皱着眉头,抽了口旱烟:“行了别说了,孩子好好的回来了就行了,没少胳膊少腿就积大德了。”

“瞧你这话说的,合着这孩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心疼呗?再怎么说也是你孙子,你不操心我疼还来不及呢。”

爷爷被奶奶一顿数落,手里的旱烟也不香了,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别扭的很:“我也没说我对这孩子不操心,我也心疼啊……”

“哼!我都懒得理你!”奶奶轻轻抚摸着我熟睡的小脸儿,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怜惜,“我可怜的娃儿,摊上这么个马虎的爸真受老罪了吧?乖乖听话,奶奶在呢。”

爸爸面露苦涩,他说:“娘,武文我看着就好了,你和爹先去吃饭吧,等下凉了。”

爷爷在旁附和说:“对对对,先吃饭。”

奶奶回过头来瞪着这爷俩,红红的眼眶里含着泪水,狠狠地训斥了二人一顿:“吃吃吃,就知道吃!孩子受这么大委屈你们不管,就知道吃!我不吃了,你们吃吧!吃死你们,我气都气饱了,哪儿吃的下去?我要搂着我家宝贝儿孙子睡觉……”

二人站在那委屈巴巴的,爸爸摊着手:“我们也没说啥呀……”

爷爷附和说:“对啊,至于发那么大火吗?”

奶奶气的抓起床边的枕头朝二人扔过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走走走!”

二人吓得抱头鼠窜,灰溜溜的跑出门外,由此可见奶奶的家庭地位不一般,她属于是泼辣不讲理的性格。

奶奶在屋里搂着我哼着曲儿哄我睡觉,轻轻用手拍打我的小肚子当着节拍,一老一小看上去温馨急了,而屋外蹲在院里捧着碗用筷子大口扒饭的爷俩,却显得有些滑稽。

半夜时分,奶奶起夜,看到我满头大汗,表情十分痛苦,在睡梦中不停的哼哼,好像非常难受。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忙用手探了一下我的脑门儿,刚接触就缩了回去,脸上露出担心的神情,自言自语道:“这孩子的额头咋这么烫呢?”

奶奶急得喊爸爸:“林!林!快过来看,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我和奶奶睡得是东边的房间,而爸爸和爷爷睡得是西边的房间,中间隔着堂屋,只听到西边那屋顿时响起叮铃咣当的声音,爸爸胡乱的披着衣服,提着鞋就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娘,咋滴啦?!”

爷爷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奶奶指着我说:“你看看这孩子额头咋这么烫?哼哼唧唧的还冒着虚汗!”

爸爸一听急了,忙过去把手伸到我额头上,他摸摸我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眉头一皱,猛拍大腿:“坏了!武文这是发烧了啊!”

奶奶急得都哭了:“这怎么办?!”

爷爷说:“怎么办?赶紧送医院啊!”

爸爸说:“送医院这么晚了,又离得远肯定来不及了,这样我带他去后庄新临叔(乡村医生)那儿看看去!你们在家等着别去了,深夜了又冷,孩子发烧,你们再冻出个好歹来,我就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抱起我就冲出门去,打着手电筒朝后庄飞奔而去,爷爷奶奶追出门外:“林!你路上小心一点,跑慢点别摔着……”

爸爸头也不回:“知道了爹,你和娘回屋里吧,外面天冷!”

奶奶:“慢点!别摔着我大孙子!”

爸爸:“……”

他们在家门外的路上,肩并着肩担心的注视着爸爸抱着我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只剩下点点手电光在黑暗中闪过。

“新临叔!新临叔!快开门!孩子病了!帮忙看看啊!求求你开开门!救救他吧!新临叔!新临叔……”

爸爸一路飞奔到后庄,径直的朝乡村医生家跑去,来至门口疯狂的敲门,此时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村里的人早就关灯睡觉了,好在医生家在村口直通我们村的大路边,他家后面就是我所上的学校。

周边没有多少人家,不存再说扰民的现象,不过医生却遭了殃不久前刚送走最后一名打吊瓶的客人,关灯刚睡着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吵的一下就醒了,他本来有些气,可听到外面那人好像很急,就打开灯,随意披了件外衣穿个拖鞋走出去,打开门:“这么晚了谁啊?”

爸爸见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人,他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喜极而泣:“我!新临叔,我家孩子发烧了,麻烦你帮忙看看吧!”

新临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长得慈眉善目的,医术也很高明,周围村里有人生病了受伤了都在他这里看,无论什么时间只要来就给看,像我爸这样三更半夜的也没有怨言,他垂眼看了爸爸怀里的我一眼,眉头紧锁将我们爷俩请进屋:“进来吧,我给孩子看看。”

爸爸一个劲的感谢,医生对我检查一番说:“孩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发烧了,打一针就好了。”

爸爸问:“那……打小针还是吊针?”

医生说:“孩子烧到了三十九度还冒虚汗,你说打小针还是吊针?”

爸爸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听您的。”

医生配药去了,不一会儿拿着针管吊瓶还有胶带走过来:“你去在床上坐着,把孩子抱紧在怀里。”

爸爸照做了,医生用皮筋儿缠住我的手腕,不让血液流通,然后轻轻拍打我的手背将血管显露出来,带上老花镜开始扎针,爸爸吓得赶紧闭上眼把头扭过去不敢看。

医生问他:“你干嘛?”

爸爸回答:“我晕针。”

医生翻了个白眼,给我扎好了针,垫上沾了酒精的海绵,输血管绕了一圈,然后用医用胶带固定,把吊瓶挂在支架上对爸爸说:“好了,记得水快滴完的时候叫我。”

爸爸点点头:“好的,新临叔。”

医生看了看傻笑的爸爸摇摇头出去了,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打好吊瓶,正好爷爷奶奶也来了,问爸爸怎么样?爸爸说,受了点刺激,受凉发烧了,打了吊瓶已经退烧了,他们指责父亲不上心。

交钱的时候,爸爸问医生,明天还打吗?

医生点点头,明天还打,连续三天。

爸爸点点头,随后医生开了点药,爷爷奶奶把我抱回家,因为是星期三我还在上学,爸爸就跑去学校说明了情况给我请了三天假,说是三天,其实是五天,因为周六周日放假,可把我高兴坏了,说生病了还是有好处的,爷爷奶奶和爸爸都笑了,点了点我的鼻尖说傻孩子。

小时候我不爱吃药,嫌它苦,奶奶就想个办法,将药丸磨成粉掺到面粉里烙成饼,等到我星期一早上上学时,拿在手里边走边吃,可以当早餐又治了病,一举两得。

我挎着奶奶给粉的绿色斜挎小书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学,到了班级里刚把书包放进桌膛里,同桌就跑过来问我为什么好几天不来上学。

我笑着回答,我病了。

同桌是班主任的孩子,五官端正,整体干净,看上去可爱又有礼貌,加上学习又好会运动,简直是家长口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的考试成绩也不例外,每当老师组织考试的时候,我的成绩都名列前茅,他第一我第二……

一年级上半学期过得很快,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我认真的根据所学的知识认真答每一道题。

一上午时间各科考试完毕,等着考试结束铃声的打响,我迈着胜利者的步伐走出考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背着书包回到家,爷爷奶奶迫不及待的问我考试的怎么样,我十分自豪的回答,拿个奖状没问题。

他们高兴坏了,抱着我直转圈儿。

爸爸务工回来了,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有糖果,有饼干还有玩具车。

今年的春节很热闹,大伯大妈还有小叔婶娘带着他们一家人都来了,也给了我不少压岁钱,堂哥堂姐也跟我玩,一起放鞭炮放烟花庆祝新年的到来,初二的时候几个姑姑也来了,看到我就说,这孩子长那么大了!

她们很高兴,我却不开心。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本来爸爸打算不去市里舅舅家给姥姥姥爷拜年的,可经过爷爷奶奶的劝说,他在初五那一天带我去了。

到了舅舅家,二个人见面总是尴尬,相互礼貌的寒暄几句就沉默了,姥姥姥爷带我到他们屋里看电视,和小时候一样把我抱在怀里,电视机依旧播放着我最爱看的动画片《蓝猫三千问》,爷爷奶奶家也有电视,不过是黑白的,播放的也是新闻联播,我不爱看就跑出去玩,而舅舅家的是大彩电,我看的目不转睛,舅妈进来往我兜里塞了好多压岁钱,吃过饭后,表哥表姐带我去外面买炮玩,然后在巷子里放。

爸爸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我惊奇的发现他与舅舅家的恩怨,好像在此刻化解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看上去幸福极了,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晚上在舅舅家住下,我在姥姥姥爷屋里看了好久的电视,都不回去舅舅给我和爸爸准备的房间,爸爸来叫我,我不肯去赖在床上,姥姥姥爷笑着说,就让他在这睡吧,好久不见了,我们也想他。

第二天我还不舍得回去,舅舅说,武文喜欢在这住,就多住两天,爸妈也想他了。

爸爸推辞说,不了,家里还有事呢。

我想哪里有什么事,你就是脸皮薄,不好意思。

见拗不过,舅舅也就放弃了,他和姥姥姥爷送我们到车站,目送我们上了车,还说想来玩了就过来。

等到了家,奶奶问我:“姥姥家好还是奶奶家好?”

我说:“姥姥家好?”

奶奶问:“为什么姥姥家好?奶奶家就不好了吗?奶奶家差什么了?”

我说:“少了妈妈。”

奶奶沉默了,紧紧抱着我。

春节之后开学,学校举办了表彰大会,就是对年前期末考试的总结,我如愿的获得了一等奖。

当我拿着奖状回家时,我发现爸爸偷偷抹眼泪……

我知道,他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