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运输队
不日，张炜召集了一大帮人在礼堂开会，我闻讯非常生气。柳四和老郝都去了，不知何故竟然没有通知我参加？我心中不平，于是不请自来，去找张炜问问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迈着并不利索的脚步走来，以前因照顾李先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如今人去窑空。张炜远远地就看见了，急忙迎了上来，拉个凳子让我坐下，并说：“知道你身上有伤，为了让你多休息就没有通知你参会，没想到你主动来了。真是太好啦，待会儿关于组建运输队，侍弄骡马的事，给大家讲讲你的经验，怎么样？”
我当时心里有气，憋着一股劲，心想难道他拿这事吓唬我不成？就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说：“你让我讲，我就讲，不就是吆骡子运送物资嘛？我闭着眼睛都能讲出来，不过可别嫌我讲得不好。”
“行，行，你心里咋想的就咋讲，不要有顾虑，讲得越细越好。”张炜说。
我暂且坐下来旁听会议，再想想待会儿该讲些什么？不听不知道，一听大吃一惊，大会主持人介绍：今天来参会的同志大多数都是上过抗日前线，因病因伤来到马栏休养，听说要成立运输队大家都争先恐后报名参加。同志们的觉悟非常高，在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返回部队之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抗战的胜利贡献力量。会上着重讲了运输队的行进路线，群众纪律以及如何保护军需物资等事宜。我听着听着不免心头为之一震，在这些久经杀场的抗战英雄面前，我的讲话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弄不好班门弄斧，岂不贻笑大方？我虽然没有上台讲话，但内心已经暗流涌动，开始紧张起来了。
“同志们，今天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位从西安归来的大英雄，他虽然没有上过抗日前线，但在西安事变前夕为了传递情报，与国民党敌特分子斗智斗勇，并出色地完成各项任务。后来不幸被捕入狱，在敌人的威逼利诱和严刑拷打下，坚强不屈保守组织的秘密，经受住了血与火的考验，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大家可能不知道，他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脚户。在我们运输队成立之际，请他讲话，分享人生阅历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下面有请我们的英雄占圈同志上台讲话。”张炜在主席台上郑重地介绍说。
瞬间，会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雅雀无声，只等着我走上主席台讲话。我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起身，迈着沉重的步阀走向主席台。张炜急忙过来引导，让我在一个讲话的桌子前坐下，慌乱的心绪稍有平缓。
我抬头看向下面的人，众人一片哗然，忙不失时机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只为看我在这里出洋相。我顿时有了讲话的勇气，把我这些年从事赶脚工作的所有经历，在心里面捋一捋，从我十六岁跟随舅父离家说起……说到赶脚途中遇到的种种困难，台下雷鸣般的掌声突然响起。我越说越得劲，说到国民党政府对商人驮队的压榨和打击……精彩之处掌声又起。最后说到骡马常见的一些疾病，驮运过程中应该注意的事项。
我今儿真是头脑风暴到了极点，超常发挥，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我自己也觉得是个意外。到最后，我实在无话可讲了，便站起身来，只见台下全是亲佩的目光，赞许的掌声此起彼伏。这时张炜走过来，说：“感谢占圈同志饱含深情的精彩演讲，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向他致敬！”在大家热情洋溢的掌声中我回到座位上。
根据地成立运输队，我的讲话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众人一致推举我来领队，也就驮队的头人。接下来我们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首先给每一匹骡马做一副结实的笼头，牛皮、麻绳和各种各样能利用的线绳，我们就地取材，物尽其用。其次打造适合驮运货物的货驮子，挑选木质较硬的杂木，如杜梨木、杏木等，顺带做几副马鞍子，以备不时之需。货驮子做好后还要浸油，做防腐，有时候为了好看还会雕花，涂上颜色。以防遇到雨天，淋湿后木头开裂变形。最后一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检查每一匹骡马的身体状况，年龄大点的，腿脚有毛病的，有牛皮藓的，都不适合进入运输队，长途跋涉，骡马走到半路上出了状况，误事，影响整个驮队的行进速度，这也是吆骡子走江湖最大的忌讳。
每天安排人员将马匹拉出去在山里遛一遛，以适应长时间行走。我将人员分成四个小组，每个小组承担一项工作，分头去找材料，动员村里的能工巧匠齐动手，尽快打造完成。
妇女们也没闲着，梅子也加入到制衣小组，赶制军服忙得不可开交。小明明就交给我来领，彼此熟悉又相惜相爱，如同我影子一样，时时刻刻跟在我的身后，我这个还没拜堂的父亲倒是坐实了。时不待我，分秒必争。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我们必须得赶在军服完工之前，尽早完成。除此之外，我们还须抽出人手到各个村民小组，将制做好的衣服、鞋子、被褥分别清点、打包、标记，然后运回根据地机关，统一存放。
十天之后，我们的驮队，现称之为运输队整装待发，专门挑选了二十六头健壮的骡马，规模不算太大，但有组织做坚强后盾，我们信心满满。运输队里有些战士本来有配枪，但张炜接到上级的指示，不许配武器，以免擦枪走火，破坏好不容易争取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更何况我们驮运的都是些衣物之类的东西，价值不高。
张炜看着满载物品的运输队，打心眼里高兴。临行前，叮嘱说：“占圈，一定要带好队伍，见于你的优秀表现，我打算推荐你为入党积极分子，你的所做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心花怒放，但又不能声张，在心里默默地记下。
我们从马栏出发，本来有两条路线可供选择，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走靠近延安的那一条，以防不测。出来时，路过国民党的检查站也是看人下菜，如此庞大的运输队根本就没有检查，形同摆设。
运输队里的同志，大多数都没有吆过骡子，对于赶脚这项工作过于乐观，运输队出发的第三天，有些同志就出现水土不服，拉肚子脱水；有些人可能是新伤未痊愈，体质尚弱一旦遇到气温骤变，很容易感染风寒，长途奔走体力不支。这一切都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个领队还真是不好当，我们的队伍绝不能让一个同志掉队。我只能发挥自身所长竭尽全力救治，那年头西药奇缺，根据我多年经验积累，只能在山上采些柴胡、蒲公英、板兰根之类的药材，捣碎了同干粮一起吃下去。专门空出一匹马让生病的同志，轮换着骑，三五天之后，因人而异有几个同志的病果真好了，我随之被冠以神医的称号。我的努力总算有了成效，心中很欣慰。
到了铜川地界，我们在照金革命根据遇地到了游击队，出示介绍信后，立即被同志们迎入根据地，盛情款待。当我告知有人生病时，他们马上找来当地的大夫为生病的同志瞧病，并及时开药治疗。在这里休息一夜，第二天出发时我拿到新的介绍信，指示我们继续向北行进到达延安，在安塞附近有接应的同志。我们的运输队出发后照金游击队一直护送我们到甘泉，方才返回。
进入甘泉后，运输队打算直接去延安，原定的目的地就到了。可能是当地游击队早就发现了我们，运输队进入南泥湾附近，立即有延安方面委派的同志敲锣打鼓欢迎我们，并召集运输队的人开会，分析说明当前的特殊情况。为我们补充了草料和干粮后，开具了新的介绍信，指示我们继续北上到达晋察冀地区，将这批军需物资直接送到某某师某某团驻地，那里才是抗战的最前线。
我们到达娘子关时，天下着蒙蒙细雨，气温很低，地面湿滑，骡马蹄下容易打滑。在这种易守难攻的险要关隘，一般情况下都派有重兵把守，若是就此歇息等雨停了再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当我们进退两难之时，从关隘处下来两人，他们穿着红军军装。大老远就喊道：“乡亲们，别紧张！我们是部队首长派来接应你们的，别害怕，自己人。到达这里就算到家啦！”说话间，俩人已径直走来。
我担心对方使诈，吩咐大伙把骡马收定，提高警戒原地待命，我独自走上前同来人交涉：“你们是哪支部队的？可有证明你们身份的介绍信？”
“我是某某团政委王维舟，这是我们的介绍信，请您过目。”来人立即递上牛皮纸信封，让我查看。
“果真是自己的同志，刚才真是误会你们了，请您见谅！”我看过信马上说。
“出门在外提高警惕，理所应当。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不远千里为我们送来急需的物资，简直是雪中送碳呀！”随后，我也递上介绍信。双方相互确认后，王政委非常高兴。于是朝着关隘打个手势，关内的红军战士如同潮水一般，喷涌而出。我们惊诧不已，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红军队伍。战士们高兴极了，纷纷伸出援手，把骡马背上的物资分成若干个小包，然后人抬、肩扛，如同蚂蚁一般将所有的物资化整为零，搬进娘子关。我们如释重负，心里美滋滋的，牵着骡马走在最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