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苗上身，不觉痛，重生早被蛊虫折磨得没了力气，哪还能有疼痛。他满怀希望地拥抱死亡，弥留之际见到熟睡的娃儿对着自己微微笑，此生再无牵挂，安然享受着熊熊大火，慢慢闭上眼。

祖德老爷仁慈，乡邻钦佩敬重，那日出殡，自愿前来送行的人从寨心直直排到村口，个个白衣孝服，泪流满面。寒风中的唐家大院，空荡荡，白茫茫。

驼峰垭口的小白花来得早，去得晚，迎风一浪扑一浪。四处不长高大树，独棵弯松柏生在癞石包，中元老人记得，差不多二十个年头了，这小松树就那么大。春童蹲草浪里采小白花，往常没到过这儿，更没见过如此遍野斗艳的小碎花，好生新奇，花浪尖尖安个小脑袋，像只小白兔，东下西下跳，从不觉得手中花儿多，小手捏了满满大把，依旧忘我地忙碌着。

冬日大雾，铺路石板湿漉漉的，人马多年踩踏，光溜滑。这日，孝英裹件厚厚棉花衣裳，浅红颜色，年年冬天穿的旧衣服，青蓝色头巾系得更紧，只露小块脸，厚实的浅蓝棉裤把她腿脚裹得肥嘟嘟，瘦小身子，被今年这个冬天装扮成了个胖老婆子。身染大病，扛那么笨重一身，实在太累赘，大院深巷，孝英每挪小半步，就停小会儿，往常那个快言快语时常甩手小快步走的精干小女子不见了。

心头明明白白，想法子弄出点动静，最后看家人一眼，尤其冬阳春童两个娃儿最放心不下，孝英费尽全力挪到床边，随被子滚到潮湿的泥巴地。床铺太矮，瘦小身子滚到地上，不出任何声响。屋头安安静静，身子又一阵剧烈疼痛，孝英憋足劲，想扯散头巾系住脖子了结，可她终究没力气缠紧自己的脖子。

孝英再没睁开眼睛，再没重复那些让她透尽全力的昏唱，一个可怜的小女子彻底告别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