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老太傅一事
崔灿雯直起了腰板,一扫慵懒随意的模样。
梁少渊的心止不住颤抖,不由地端正了态度。梦回被太傅,父皇恶补为君之道的日子。
最开始的十几年,太子之位从不是他能遥望的,所以他的课业也只是勉勉强强。
至于为君之道,法,术,势,他更不曾涉足。
二皇兄战死,他紧急递补,被父皇和太傅耳提面命特训了一年。
这一年,简直不堪回首。
梁少渊深刻怀疑,崔灿雯是不是见多了父皇训斥人,所以才气质才如此神似。
亲爹还尸骨未寒,太傅才远离朝堂,就又冒出个祖宗。
他嘴真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观你神情,想必是想起老太傅。”崔灿雯轻嗤一声,似笑非笑。
梁少渊心一紧,呼吸一滞,最开始就将基调定的这么高吗?
梁少渊的手微微蜷缩,虚张声势“太傅于朕有授业解惑之恩,朕时常念及,有何错。”
崔灿雯斜斜睨了梁少渊一眼,心中说不出的嘲讽。
“你也知周太傅对你有授业解惑之恩,但你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是将太傅一家抄家。”
“你这报恩的法子,还真是让人胆寒。”
先帝朝时,周太傅便是德高望重的大儒,隐于山野。
当年,皇长子年六岁时,先皇遍寻天下名师,最后择定了周老先生。
三顾茅庐,周老先生才决定出山挂了太傅的虚衔,为皇长子传道授业解惑。
后,二皇子,也出自周老先生门下。
一族清贵,两袖清风的周老太傅古稀之年却晚节不保名声受污。
若非崔家和诸多老臣替周老太傅求情,周老太傅阖家都会被流放三千里。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恩是恩过是过,这是周老太傅教会朕的道理。”
“难道,就因为周老太傅是帝师就可以是例外吗?”
梁少渊不服气强自反驳着。
崔灿雯保持着平静“去年你口口声声说已查明周老太傅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证据确凿,一意孤行将周太傅一家老小收押,然后抄家。”
“结果呢?”
“掘地三尺不过抄出了百余两。”
“周老太傅虽是虚职,但也是位列三公,领正一品衔,月俸十一两,他入朝二十余载,家中节余百余两,很多吗?”
“那也有可能藏银之地朕没有查到。”梁少渊嘟囔着,绝不承认自己失责。
崔灿雯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个小窟窿,不停的漏气“先帝爷信重周老太傅,偶有金,绢,赐下,那你可知为何抄家时你没有找到吗?”
“朕就说他藏起来。”梁少渊气势大振。
崔灿雯只觉得心中悲哀“永仁十六年起,关东三年水旱,蝗灾频发,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
“周老太傅身先士卒,捐赠五千两。”
“也许在你眼里,五千两并不多,但于周老太傅而言,那是他将先帝爷赐下的金,绢变卖才凑齐的。”
“当时还有言官弹劾周老太傅不敬帝王,私下变卖御赐之物。”
“这样的人你说他卖官鬻爵贪赃枉法?”
哪个卖官鬻爵的人在朝堂上从不拉帮结派,家中扣扣搜搜紧衣缩食?
梁少渊不是心中没有疑虑,只是他迫不及待的想将先帝爷留给他这位悬在他头顶的重臣拔出。
先帝爷也许早就料到了这种可能,所以赐给了周老太傅打王鞭,上鞭笞昏君,下鞭打奸臣。
但自始至终,周老太傅都不曾请出打王鞭。
他无法自证清白,便再不愿给先帝爷抹黑。
“对朕,周老太傅并没有像对父皇那般心悦诚服,忠心耿耿。”
“所以,周老太傅也不是没有理由变得面目可憎。”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梁少渊依旧嘴硬的很。
不知错,不愿认错的人,太难叫醒了。
“或许没有心悦诚服,但一定忠心耿耿。”
“梁少渊,你错看了周老太傅。”
“周老太傅忠于天子,忠于大雍,也忠于天下百姓。”
就因为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毫不犹豫的对自己的恩师提起屠刀,甚至连一个体面的退场都吝啬给予。
周老太傅自答应父皇出山,无论是皇长子,二皇子梁晟熠,还是谢氏的小郎君,都曾有机会受教于周老太傅。
周老太傅立于朝,便会让人时时刻刻下意识想到曾经那些足以惊艳大雍的少年郎。
那时候的梁少渊,平凡如尘土。
“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以一代大儒的名声做文章。”
“一世清名,在史书上留下的不该是卖官鬻爵欺君罔上辜负皇恩的恶名。”
周老太傅,风骨犹存,清名不再。
崔灿雯忍不住唏嘘,在周老太傅获罪之后,她曾问过,可曾后悔当年出山。
周老太傅答,不悔。
他教出过大雍最优秀的学生。
他也全心全力的替先皇培养过大雍的继承人。
“那是事实,不是朕捏造的罪名。”
“崔灿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朕说话。”
桌上的杯盏被梁少渊扫在地上,声音因为情绪失控都有些破音。
伺候的宫人太监,都被安排在了大殿外,如此大的动静,并没有人听的真切。
崔灿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越是无能,才越能狂怒。
先是花瓶,又是杯盏,能供在坤德殿的,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陛下给的胆子。”崔灿雯轻飘飘说道。
“不是陛下在诚心发问自己是否无辜,先祖是否小题大做吗?”
“陛下一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信,难道是错吗?”
“陛下可还要接着听?”
崔灿雯淡淡问道。
梁少渊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气的嘴唇都在不断哆嗦。
凭什么,崔灿雯就能这般理直气壮!
周老太傅一事罪证确凿,他也只是按照大雍律法行事。
不,他没错。
梁少渊依旧死不认错。
看着梁少渊那双几乎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崔灿雯就知哪怕她将事情的真相袒露于梁少渊面前,梁少渊都绝对不会认为自己错了。
庸庸碌碌,还刚愎自用。
顿时,崔灿雯就歇了继续与其掰扯说道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