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抉择
这是一个比较难的选择。
虽然他知道王安石一路下来最终还是回到东京，但他并不喜欢这种颠沛流离四处走动的生活，更喜欢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不过若是在东京，最难的还是于如何自己生存下来。
王安石说话已经开始有了官腔，总是停顿一下过一会儿才接着说完，“若是留下，我会把你推荐给我的老师。”
王安石的老师，便是晏殊，晏殊虽然在历史中并不如唐宋八大家那样出名，名作也就是那首《浣溪沙》。
但要知道唐宋八大家中宋朝的六大家全都是他的学生，而且个个都是改革派宰相。
王贺朝王安石抱拳，“自太原搬至东京以来，堂弟已经不想再四处奔波了。恐水土不服而导致生病，到时候还得麻烦堂兄。”
“目前堂弟对于读书并不急，更要紧的是堂弟需要一份工作，虽然父亲的抚恤金以及口粮能撑一段时日，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王贺很想要拜入晏殊的名下学习，但没有钱生存一切都是浮云。
一边的王安石有些眉头紧皱，似乎对于王贺的回答有些不满，“虽言之有理，但若是工作必定会影响你学习，不妥。”
王贺又继续劝，“读书人无钱财如何解决饥饿，总不能天天饿着肚子寒窗苦读。”
王安石听闻从袖子里取出有些厚的一沓交子想要给王贺，“每月我会资助你，直到你考取功名。”
可王贺并不想接受王安石的资助，毕竟这是人情社会，到了日后必定要以某种方式去还。
“堂弟在此多谢，但堂弟谨遵父亲教诲，君子不得嗟来之食。请堂哥还是介绍一份工作让我自立根生。”
王安石瞧见态度坚决，倒也欣慰的点点头，“既然如此，我老师府上正好缺扫地打杂你可愿意边读书边工作？一月十贯，包你午餐。”
此时的北宋普通人工资差不多就十贯左右，换算下来一天三四百文左右的样子，若是再换算到现代人民币就是六千左右。
这份府上扫地的工作就相当于现在的体制工了，除非你自己不愿意干否则没人会辞退你。
“堂弟当然愿意。”
“那好，明日早上与我去先生家，让先生来决定收不收你。”
王安石说完又提议去他家看看，王贺也没拒绝。
一行四人，两位官人，外加刚刚那位陈捕快和王贺。
刚走到巷子口，几个邻居瞧见着红衣的官人，便头也不回的带着孩子躲进了屋子。
青天白日，巷子里却是房门紧锁。
“你这儿邻居怎么见了我们都不肯出来？”还是张县令看出了异样问着王贺。
王贺自己也纳闷，平日里这个点吵闹声不绝于耳，今日连个光屁股孩子都见不到。
“民见官总是怕的。”王安石忽然说道，“更何况咱们有两个穿着官家衣服。”
张县令却并不赞同，“心里没鬼怕什么？”
“他们怕咱们给他安上一个鬼。”
一行人没有再说些什么，直到王贺指着一栋瓦房，“这里便是我家。”
“忠孝持家远，诗书处世长。”张县令抑扬顿挫的读着门联，连连点头。
王安石则是对这块匾额极为有兴趣，“这块匾额从何而来？”
“此事都是父亲托人做的，他本意让我不要忘记自己来自何处。”王贺并不知道怎么来的，只能编了一个故事。
一番讨论之后两个人倒也信了。
正准备进屋子的张大人又瞧见了那几处显眼的裂缝，急忙忙地又差陈捕快回去喊泥瓦匠过来修补。
王贺并不在意这些，本来想制止却被一边的王安石拉住了。
没多久，呼啦啦的便来了几个身材壮硕的黝黑汉子，手里提着工具在张大人的指挥下开始修缮。
期间张大人又瞧见了几处裂缝与王安石商量着想要给王贺换间屋子，被王贺拒绝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这番回答倒是让王安石黝黑的脸上渐渐地浮现笑容。
肯吃苦的孩子谁不喜欢？
张县令在门口热火朝天的指挥，王安石则是在屋子里瞧见了那一个摆满书的架子，饶有兴致的看着。
“五经正义可看的懂？”王安石边翻阅边问。
王贺苦笑着回应，“自父亲上战场便没人再教我读书，只是囫囵吞枣般的瞎读。”
“字写的不错，清晰规整。不过注解多半都是错的。”
被教导的王贺忽而又想起了之前出门时晒在门口的靴子，撇下王安石急匆匆的到了门口，却发现靴子真不见了。
又问了问张县令，说是来的时候便没看见。
“操，鞋子都偷，臭死你丫的。”
一番激烈言语惹得王安石过来询问原因。
有些尴尬的描述起因经过后，张县令则是又命陈捕快工作了，挨家挨户的询问。
开门的邻居们一个个摇头之后再次关上屋子。
而王安石则是再从兜里取出一沓交子来，王贺想拒绝但被王安石按住了“这笔钱借给你的，能给的也不多，十贯而已，归还之期是你高中进士之时。”
王安石的手劲很大，一下子就把钱塞进了王贺怀里，之后便扭头出了屋子。
有些吃痛的在原地捂手，等瞧见泥瓦匠离开而反应过来追出屋子，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拐角。
整个巷子寂静的只剩下他一人。
“王家娃儿，那张大人跟你什么关系啊？”忽而身边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转过身子，原来是他隔壁邻居陈氏。
“没什么关系，只是前来拜访而已，你们不用这么躲着他们的，他们不是坏人。”
王贺对着陈氏后面半开房门的邻居们说道。
“你可不知道那些个官人凶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咱们怕呀。”陈氏的身材很瘦弱，脸上都是饱经风霜之后留下的皱纹。
王贺瞧见那脸上的担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那陈氏忽而叹息一声自顾自的又回去打开门。
小巷子里的吵闹声又开始了。
王贺回到屋子里，看着今日收到的十三张一贯交子，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住了。
自己似乎与他们总是显得格格不入。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完全无法理解他们怎么会这么怕当官的人。
王贺不得不承认王安石确实厉害，几分钟就能圈出一本书的重点以及他注释错误的地方。
而他花费了整整半月。
黄昏而至，他才修改了几处地方。
要说插科打诨，还真没有。
算了算今日要买的东西，放了两张一贯交子在袖子里才出了屋子。
黄昏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橘色，温暖的微风吹拂着街边的护城河，泛起微微的浪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知名花香。
天空上有着点点星光，在黄昏之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显得格外的神秘而又美丽。
出朱雀门，直至龙津桥，自州桥南去，便是有名的州桥夜市了。
灯火通明的街上，人们拥挤着，街边小摊的烧烤，热气腾腾的香气，特色小吃的诱人香味，浓浓的热闹气氛。
瞧见一家挂着爊肉的牌子。
用一种竹筒做的焖肉。
“您这字读什么？”有些尴尬的上去问着店家。
店家倒是笑着，“与麋鹿的鹿同音。十文一份，公子可要试试？”
王贺实在没兴趣，总觉着这种肉很油。
走到一处水饺摊子，十五文二十只纯肉水饺。极为便宜。
一碗端上来甚至溢出了碗口。
一口下去，虽有些烫嘴，但整块的肉配上已经煮烂的饺子皮真是好吃。
吃完饭悠哉的逛街倒是见到了不少灯笼改成了红色，秀才摊也开始写起来春节对联。
一晃竟是要过春节了。
感慨万千之际难免低落，瞧着别人家出门都是一家子，老少皆有，而自己则是孤独一人。
买了一双鞋子，两条棉裤，一件长衫不过五十文，带的交子都没用上，铜币还剩了十几文。
走着走着竟是觉着有些累的喘气了。
暗下决心明天早晨开始晨跑。
往回走却是碰见了打更人。
王贺也是尤为好奇直到那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后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家。
小巷子里寂静无声，虽有些害怕但也回了屋子。
习惯性地摸着门口的墙壁找按钮，回过神来，却是一阵自嘲。
只得借着院子里的月光摸黑到了床上。
怀念的思绪又开始占据脑海，昏沉之中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