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邪婴
等到男子离开，韩封无声地从北窗跳出，翻过一堵墙后，直奔触发自己感官警戒的源头——后院正堂。
至于刚刚和男子保证的话，不好意思，道德底线就是这么浮动。
大雨倾盆，但密集的雨滴也遮掩不住房内诵经的声音，像是有人用鼻腔在哼着古怪的韵调，肃穆中带了一丝邪异，让人心生不安。
整个宅院里除了开门的瘦削男子外，此时再看不见任何人，显得异常冷清。
韩封催动【掩月】，整个人如幽魂一般飘至屋前，斜倚在白墙边上，他侧头听了片刻，随即伸出手，用沾了雨水的指尖将纸窗轻轻戳破。
眯眼窥去，里边布置成了一间净室，墙上挂满了手抄的经书，正对着窗户的那一面，供奉着一尊黑漆漆的佛像，以韩封的目力，竟也只看见了金睛红口，剩下的轮廓线条杂糅在一起，十分模糊。
此时佛像香案前，有两道人影端直跪坐，从服饰上看应是一男一女。
俩人齐声诵念着不知名的经文，声音在净室里回荡交叠，显得空洞又诡秘，宛如正在举行一场蒙昧古老的邪恶仪轨。
韩封轻轻嗅了嗅，随即眉头皱起。
腥气的确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而且距离缩短到一墙之隔后，这股气味格外难闻，使得韩封下意识闭了鼻窍。
除了不适之外，他还觉得有些熟悉。
沉思片刻后，韩封记起了这种感觉的出处。
讷阳村外，无名邪道的宅院里，他所种植的那株“凋颜鬼蕉”！
那种用无数鲜活的生命浇灌出来的孽障，散发出来的就是类似的味道！
而那股气味，眼下又出现在了这座村中的住宅里。
如果都是用“人”这种食材来“饲养”的话，他们培育的东西又在哪儿呢？
韩封瞳仁中赤华一闪，眼前的景象顿时变了模样，像是抽象派的简笔画一样，充斥着或直或曲的简易线条，整体基调也都是灰扑扑的。
【獓因图】升阶至“登堂”后，连带着九大术式也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此时屋内的净室之中，唯有三种东西透着别样的色彩。
跪坐的两人身上，分别有一根黑色的线，从他们的百会穴延伸出去，连接在了北墙佛像的肚脐处。
而那尊佛像此时也不再模糊不清，而是眉眼弯弯地笑着，双臂微举，像是要和谁拥抱一样。
韩封的视线顺着佛像的脸往下移，落在了与黑线相接的肚脐位置，发现那里有一团蜷缩起来的阴影。
本来佛像就是黑色的，但在破妄神目中，那团阴影的色调却比佛像还要深沉，宛如黎明前浓缩的暗翳。
看见你了。
韩封舔了舔嘴角，而屋内的两人像是触电般哆嗦了一下，随即身子不动，脑袋缓缓地转了过来。
庭院中的雨滴似乎在空中静止了一瞬。
韩封瞳孔骤缩，脚下涌泉窍内的气息刹那间喷涌如潮。
下一刻，他仿佛瞬移一般出现在十丈之外，而原本站立的地方，后面的院墙如同沙土一般簌簌腐朽，转眼便蚀出一个七尺方圆的大窟窿。
韩封挑了挑眉，面露异色。
倒不是因为这一次的攻击而意外，而是——
堂屋的外墙忽然抖了一下，随即溶蚀出两道门洞，那一男一女就这么面朝背后，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像是画布后被人操控的皮偶。
而他们的脸上此时眉眼弯弯，挂着一眼假的诡异笑容。
韩封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了云叔所讲述的那个故事，以及初入江州城时，察觉到的那几名奇怪的路人。
“整个村子都是妖物所化吗……”
他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催动印堂窍与外关窍，两股气息在经络中滚滚奔流，视觉与触觉同时外延。
刷！
视野仿佛瞬间脱离了身躯的桎梏，寄托于无处不在的风中，以其为媒介，自由自在地穿行在村庄的每一寸角落。
方圆二百丈，即便是草丛里爬行的鼠妇，也在他的眼中一闪而逝。
还好，和云叔的经历有些出入，整个村庄都很正常，并不是妖物所化，有问题的只是眼前这一家而已。
韩封深深吸了一口气，额头见汗。
尽管两窍联动仅是几个呼吸，但消耗的气息和意念却不是小数，以自己眼下的根基，还不能将其作为常规武器。
不过……
他手腕一翻，掌中断刃横斜。
下一刻，庭院中忽然响彻起尖细的呼啸声，刺人耳膜，半空的雨滴倒映着锐厉刀芒，碎裂成凄厉的圆弧！
哧！
寒光抹过两处柔软咽喉。
血红的扇幕荡漾开来，两颗头颅凌空抛起，骨碌碌滚落在地。
韩封踏在雨面上，脚下绽开朵朵莲花！
一刀斩杀了二人后，他步伐加快，直奔室内的佛像冲去。
哇！
尖利的婴啼声骤然响起，庭院上空的雨水忽地改变了形迹，齐刷刷地朝韩封激射而来，并于中途凝固成尖细的冰针，密密麻麻，让人无从闪躲。
韩封攥紧刀柄，檀中窍内气息疾涌，霎那间身躯向外迸射出灿烂光辉，像是化身一轮烈阳，炽热的光芒中，冰针几乎瞬间就升华殆尽，再构不成任何威胁，而韩封借着这个机会，顺着之前溶蚀出的门洞钻入屋内。
那两人已经身亡，连在佛像肚脐上的无形黑线便断掉了，蜷缩其内的黑影似有察觉，此时已经坐起，韩封进来之后，便看见一双金睛缓缓张开。
两者对视。
轰咚！
整片南墙瞬间倒塌，一道人影倒飞而出，蹬蹬蹬连退了十几步才稳住身形，不是韩封又是谁？
紧接着，整间屋子也坍塌下来，瓦片木梁纷纷坠落，灰尘四起。
他喘匀了呼吸，手腕一转，将朝露刀换成了桃木剑。
“再来！”
檀中与劳宫双窍颤动，桃木剑表面泛起金红相间的炽热光芒，韩封身若飞矢，急奔房屋废墟激射而去！
刚刚和佛像里的阴影对了一眼，他已经看出对方的底细。
那是一只怨婴，或者说，一只婴儿模样的邪物。
既然如此，那你就尝尝这个！
雨幕中，似有枯牛昂首怒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