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得手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柴士戎虽然“只有”四品,但贵为州府的最高长官,想进他的门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好在,韩封手里的敲门砖够硬。
在看到拜帖上的字迹,并接了那沉甸甸的小袋子后,柴府的管事脸上笑意盈盈,直接将韩封三人请进了门房里,随即快步进后院通报。
盏茶功夫后,他兴冲冲地回来,嘴里又客气了不少:“这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云叔和郑彪不便进去,就在门房里候着,李宽则跟着这位管事进了前院的会客厅。
在大堂里等了片刻,一盏茶还没喝完,一位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便走了进来,他身高六尺有余,体态挺拔,容发略微卷曲,眸色显得碧绿,似乎有胡人血统。
进门后,他上下打量了韩封一番,随即笑问道:“不知空庆大师遣小兄弟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韩封在他进门后便已经起身,此时连忙施礼:
“草民参见使君大人,小人此来,非是空庆大师有事,而是小人这里有些俗务,敢请使君大人指点迷津,感激不尽。”
柴士戎面上表情不变,转身坐在主椅上,示意韩封也坐下,随即慢悠悠啜了口茶水:“不知小兄弟和空庆大师有何渊源呐?”
韩封想了想,没扯空庆的虎皮:“禀大人,小人与空庆大师尚未得缘一见,此行乃是受了空相大师与广智禅师的点拨。”
柴士戎举杯的手一顿,不知是不是错觉,韩封感觉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空相大师吗?久闻能仁寺内空字辈的神僧共有五位,其中年岁最长的空相早已不在寺中,云游四海,不知小兄弟是在何处遇见他的呢?”
韩封微笑道:“实不相瞒,空相大师眼下便在能仁寺内,使君大人若是有意相见,小人愿代为传话。”
柴士戎放下了茶盏,舒眉看了眼韩封:“待本官处理完手中俗务后,定会登门造访,方才听贤侄说,可是受困于什么难碍吗?”
韩封脸上的笑容一收,神情肃穆起来,酝酿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道:“大人容禀,小人家里世代贩布为生,今年三月,家父与两位长兄驾车往南,去吉州一带走买卖,谁料路过殷溪岭的时候,被一伙儿天杀的狗贼给劫了道,抢夺了所有财物不说,就连……就连性命也没留住,随队的三名仆从连同我父兄,共计六人,全都、都被贼人给杀啦……”
说到后面,他言语哽咽,眼眶泛红,神色哀戚。
这段遭遇倒不是假的,只不过事主早已死在薛仁扈的刀下,如今被韩封借了壳子。
柴士戎摇了摇头,劝慰了韩封两句:“这伙贼人行事凶残,本官虽在江州亦有耳闻,不过听说前段时间已被官军杀散了,你父兄在天之灵,想必也会欣慰的。”
韩封拱手道谢,随即凑近了些,低声道:“小人听闻,本州的葛参军前几日擒回了三个贼人,其中一人名叫冯武……”
柴士戎眯眼回应:“是有这么回事,葛参军慧眼辨贼,为此还受了嘉奖。”
韩封声音再低:“小人之前为了报仇,也曾多方打听,收拢殷溪岭群贼的情报,那个冯武,却正是贼人中的一个小头目!”
柴士戎笑了笑,低头品茗:“贤侄的意思是……”
韩封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愤恨绝然之色一闪而过:
“小人想为父兄报仇,亲手宰了那冯武三人,献首于他们的衣冠冢前!”
柴士戎挑了挑眉,微感惊讶,他原本以为韩封是想直接买通狱卒,将冯武他们薨杀于牢内,没想到这小子看着弱不禁风的,心还挺狠。
他端着茶水,只是低头吹沫,半晌不语,而韩封也反应过来。
成了!
他压住喜意,从怀中掏出一方小木匣,双手递了过去:“大人,小人前几日收了一枚珠子,只是我肉眼凡胎,竟辨不出其来历,还得劳烦大人您帮小人掌掌眼,不胜感激。”
“哦?那贤侄可问对人了,本官身无长物,唯独对珠石玉器有些研究,待本官看看……”
柴士戎顿时来了精神,接过木匣,先没忙着打开,而是拿手指沾了些茶水,搓了搓双眼,然后才缓缓打开匣子。
木盖甫一翻开,淡绿的光华便映入他的瞳仁中,像是照见了一汪清潭。
柴士戎赶紧又把盖子阖上,皱眉对韩封道:“哎呦,此珠的宝光圆融内敛,但颜色略显寡淡,品相不明,本官须得在晚上细看才行,不知贤侄……”
韩封忙笑道:“既是如此,大人尽可研究,小人那里还有些不知跟脚的玉珏手串,若大人不嫌劳苦,便拿来给您品鉴一二。”
柴士戎笑意盈盈,站起来拍了拍韩封的手背:“贤侄有心了、有心了……”
他将木匣收入怀中,随即压低声音道:“今夜子时,城东破庙,千万别误了时辰。”
韩封身子一抖,满脸激动地向着柴士戎鞠躬作揖:“多谢大人成全,多谢大人成全,小人感激不尽,日后大人但有差遣,小人绝无二话!”
柴士戎“哎”了一声,上前扶住韩封:“贤侄这就见外了,我与空庆大师乃是知交,些许小事,办也就办了,记得回去之后代我向几位大师问声好啊。”
韩封连连称是,随即在老管事的带领下从大堂离开,回到了前院门房。
汇合了云叔老彪后,韩封又掏出一枚银锭,暗戳戳地塞进管事的手里:
“今日多劳您老人家了,小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小小礼数,您别见怪。”
老管事假意挣扎了一番,最后“不经意”地将银锭推拒进了自己兜里。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知道敬老尊贤,那老朽就愧领了。”
最后,老管事将三人送到门口台阶下面,哼着小曲儿转回府内。
…………
夜半时分,江州城东。
破庙中篝火跳动,韩封三人围坐在火堆旁。
他们刚过来的时候,这里原本还有几个乞丐,被郑老彪连唬带吓撵了出去,每人得了几钱银子,倒也不算亏。
庙外清风徐徐,夜枭鸣啸。
忽有一刻,韩封睁开眼,道了句:“来了。”
云叔和郑虎连忙起身以待。
盏茶功夫后,外边的小路上隐隐有火把的微光透出,待靠近了,才看见是两名狱卒推着一辆板车过来。
三人连忙迎出去,那俩狱卒到了之后也不说话,直接动手将车上的大麻袋搬了下来,随即转身推车就走。
整个过程,几人全无交流。
郑虎刚要喊话,却被云叔拦住,朝他摇了摇头,而韩封已经蹲着将袋子解开,里边露出三张布满血污的脸——正是冯武、廖四儿和小卢。
他们浑身褴褛,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尤其是冯武,此时气若游丝,已经没了九成命。
韩封忽然呵呵冷笑:“好!冯武啊冯武,你终究还是落在我的手里了,看我今日为父兄报仇!”
他起身掏出匕首,作势欲割,但被旁边的云叔拦住了:
“少爷,这样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不如吊着三人的性命,待回到老爷他们的坟前,一片一片活剐了这厮们,方解心头之恨呐!”
韩封举着匕首忿哧了半晌,忽然笑着将兵器收了回去:“行了,盯梢儿的人已经走了,把老冯他们抬进来罢。”
郑虎在旁边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俩人刚才是在演戏给人看呐。
他嘴里嘟哝着,随即和云叔合力将伤者抬进庙里。
韩封借着火光,仔细验看三人的伤势,完事后眉头紧皱。
无他,他们的伤势太重了。
廖四儿和小卢还稍好些,敷上外伤药,再内服一些恢复元气的参汤之类,将养几个月就没事,但冯武明显是受到了特殊照顾,光外伤就已经开始化脓了,内里五脏更是虚弱至极,得亏习武之人身子硬朗,不然一旦内腑破裂,那就得神仙来救了。
在过来之前,大家就已经想到三人的境况,因此提前准备了许多药物,包括从螣云观采购来的一些珍稀货,如今正好拿出来用。
什么金疮药、断续膏、沸气散……各种伤药直接倒在了三人的身上,红的、绿的、黄的……随着药膏涂抹均匀后,冯武三人像是被煨了料的烤货一样,散发着阵阵清香。
韩封也没闲着,他掏出几张布满蝌蚪文的黄色符纸,催动穴窍里的气息将其引燃,随即贴在了三人的身上。
绿色的光点纷飞而起,如同河岸边的萤火虫。
随着这几张木行的治疗灵符用完,冯武他们的呼吸眼看着有力起来,算是脱离了随时噶的险状。
韩封又在火堆上架起泥瓮,给他们熬伤药……
折腾了一宿后,三人的境况总算是好转起来,而得了消息的李凤儿等人也雇了辆马车赶到,将冯武他们搬了上去。
目标既已经达成,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再逗留下去的理由,潜伏在城外各处的山贼们得到通知后,纷纷沿着来路返回殷溪岭。
“庄主,您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即将启程的马车旁,李凤儿满脸诧异地询问道。
韩封眯了眯眼,笑道:“这边还有些手尾没收利索,你们先回去,记住,要按照咱们之前定好的计划执行下去,不愿意干的就发送遣散费让他滚蛋……”
两人聊了一会儿,随即李凤儿上了车,车夫振臂甩腕,长长的马鞭在空中炸出一串脆响。
粼粼轮声中,马车远离了韩封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