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妖人
韩封身形一晃，越过院墙来到风梧道人身侧，在他们前方，花妖的身体开始向外溢散出火焰般的淡淡黑气，这些黑气将她的身形牢牢覆盖，仅能隐约看到一抹曼妙的轮廓——被独木成林的道法所伤后，她的隐匿术法已经失灵。
院内回荡起尖细的啜泣声，温度也随之骤然降低，距离花妖较近的地面甚至凝出了一层晶莹的霜色。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这处宅院便从融融春日跨入了皑皑冬景。
目睹这些变化后，就连一向稳重的风梧道人的声音都不再平稳，透着一股难以置信：“鬼气？？一个刚刚化形的妖物怎么可能是鬼修？！”
院墙后方，柳惊蛰先是目瞪口呆，随即恍然大悟，右手握拳在左掌心敲了一下：“难怪这东西一上来就处心积虑地将我打伤，原来竟是个挂妖头卖鬼肉的杂牌儿货，顾忌于道爷我的功法克制她，所以先下手为强，真是好心机。”
顾盼菱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什么‘处心积虑’，明明是师兄你太弱了，人家捎带手就把你放倒了好吧。”
柳惊蛰冷哼一声，脸上一副“你个小孩子能懂什么”的表情，皱着眉严肃地看向战场，不再吭声了。
韩封感受着四周越来越冷的温度，张口哈出一股白汽：“之前饲养‘凋颜鬼蕉’的邪道会一些鬼道术法，会不会是他的原因？”
风梧道人摇了摇头，面帘也随着晃动：“就算有人给她备下了功法秘籍，但修炼这种事，可不像法力那样可以依靠丹药等外物强行提升，不是三两天就能速成……嘶，等等，也并不是没可能！”
“有一种方法，即便是毫无法力的凡人，也能在短时间内拥有不俗的道行。”
五丈外，花妖周身缭绕的黑焰从下到上逐渐散开，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若隐若现。
风梧道人后退半步，语气有些古怪：
“那就是……”
“融识！”
最终，笼罩在花妖面上的黑气也徐徐飘散，韩封下意识瞄了一眼，饶是他饱经后世各种邪门吊诡的短视频洗礼，但仍旧被面前的景象雷得眼角抽搐，呼吸紊乱。
后方的院墙外，接连响起重物跌落的声音——螣云观两位高徒自幼修习的静心法门，此时在抽象面前不堪一击。
“所谓融识，就是修道者通过秘法，将自己的意念植入到其他生灵体内，这个生灵便可以在短时间内拥有修道者七成以上的记忆，包括修行感悟，这样一来，即便没有长年累月的苦修，境界上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实现质的飞跃。”
“不过，无论是哪门哪派，此类术法都有一个相同的后患，那就是反噬。”
“融识必须得是修行高的人向下兼容修行低的人，这样一来，获赠者固然是捡了大便宜，但他自身神识的主导权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更为强大的施与者侵蚀，进而发生一些奇怪的变化。”
“譬如说……眼下这位……呃……花妖壮士。”
韩封强忍着不去看对面那张五绺胡须飘荡的脸，右臂稍抬，半截刀身在满院的霜雪中蓄满了天光，如盈清水。
“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只有着男性鬼修记忆和女性花妖身体的修行界人妖？”
风梧道人的斗笠向下点了点，涩声道：“可以这么说。”
五丈外，花妖满面阴毒地张开口，就连声线都粗实了许多，透着一股雌雄难辨的别扭劲：“小畜生，你害得本真人落得如此地步，今天不将你细细割零碎了喂狗，本真人誓不为人！”
韩封手腕一甩，略显轻佻地耍了个刀花：“说话前先照照镜子，以尊驾现在的情形，往后自称奴家更合适，哦，对了，有件事我还挺好奇……”
他暗暗蓄力，面上笑得十分开怀：“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色诱了孙庆，让他欲迷心窍，这才舍了半辈子的家业来当花下鬼，那么……这位仙子姐姐，你和他在床榻上共赴巫山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攻守势易可还习惯？”
这一番话，别说花妖听后一张脸瞬间涨得透紫，就连旁边的风梧道人琢磨一下后也懵了。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连弱冠都不到的少年，居然比他这个成年人懂的还多？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花妖颤着嘴唇，一句“小畜生”刚涌到嘴边，耳旁忽然鼓荡起裂帛般的破空声，随即眼前一亮，竟是一道扇形寒芒如春冰乍破，凛冽迤逦，直奔自己咽喉斩来！
却是韩封觑准了他心神失守，脚下催动【风灵地磐】，手上朝露刀横扫千军，势若莽雷！
花妖暗骂阴险，娇躯一扭，倒仰着避开这一刀，随即纤纤玉指轻抬，眨眼间连掐七个手决，心中默念：
“绝天都上，魍魉祭参，疾！”
一道惨绿的毫芒自花妖指尖绽开，随即散碎成萤火虫般的细密光点，似缓实疾地随风铺散，在半空布下一层圆网。韩封正待挥刀劈开，身后忽然窜出丛丛箭藤，先他一步扎进了光网中。
后方，风梧道人单手挥舞，大袖飘飘。
下一刻，与碧网接触的这些藤蔓，其表面的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灰白无华，随即软软地砸落在地，了无生机。
这些光点竟歹毒如此！
若不是风梧道人于木行道法已有小成，隐隐有所感应，先用箭藤探路，只怕韩封已经着了道。
不过经藤蔓这一搅动，光网已如絮丝般被扯开，中间露出了一道不小的缝隙。
而这道缝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由于风梧道人配合得恰到好处，韩封冲势不减，弓腰屈膝，如一尾灵鱼般自缝隙中钻了进去。
待翻滚落地后，他迅速起身，抬眼就见五绺长须扭曲如蛇，几乎近在咫尺。
人和妖同时怔了一下。
花妖正缩在后方掐诀捏印，压根儿没料到自己布下的【碧绝网】会在眨眼间被攻破；而韩封则是一时不慎，于近距离处被这张脸造成了审美层面的重创。
“我打！！”
“小畜生！”
应激之下，花妖张口就是国粹，而韩封则下意识捅出一刀。
噗哧！
花妖闷哼一声，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一对细长的眼睛陡地瞪圆了。
韩封这一刀不偏不倚，正扎在她小腹处，断刃没入五寸有余。
一团殷红迅速扩散，在素色的纱衣上绽开一朵红梅。
花妖忍着疼，右手五指依旧拈着指决，左手探出，去抓韩封的手腕。
韩封用力一拽，朝露刀却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般，死死地嵌在花妖的身体里，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撒手弃刀，朝斜后方翻滚两圈，这才避开了对方的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