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黑
一个时辰后,一名庙祝打扮的老者捧着一个漆黑的木盒找了进来。
他和景海老道明显认识,互相作个揖礼,随即小心翼翼地看向韩封:
“尊驾便是韩居士么?”
韩封照葫芦画瓢,也行了一礼:“正是小子。”
庙祝慌忙避开,口中连道“折煞了”,然后双手捧盒,将其递了过来:“这是福德公命我给居士送来的,还有一份,需等居士那边完成承诺后再行奉上。”
韩封笑眯眯地接过盒子,上下打量了一遍,随即又递给景海道人。
“道长,这个盒子我不大会弄,不如你帮我打开吧。”
庙祝看着再明显不过的翻盖结构,欲言又止。
景海道人不疑有他,接过盒子后将封盖掀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什——一柄样式古拙的木质短剑。
【名称:桃木剑】
【类别:武器】
【品质:精良】
【特性:辟邪:对于低阶邪诡造成无视防御的真实伤害,且有几率触发一击必杀】
【说明:这柄剑的主料是生长于神庙附近、一株百年桃木的树心,对于邪祟之气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其内充斥着丰沛的“愿力”】
韩封满意地将其收起。
这剑既可以拿来补充能量池,也可以用以防身,相当便利。
既然钱货两讫,韩封也就不再多留,向景海道长提出告辞。
等他徒步走回旅舍时,日头的边缘已泛起红晕。
甫进二楼,就见冯武正守在门口,见到他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上来低声道:
“韩哥儿,厚泽坊那边我已经打探清楚,咱们今夜便动手?”
韩封笑道:“不急,待大伙儿商量一下再说。”
等进了屋,就见郑老彪等人吃饱喝足,像五条大蛆一样偎在床上,桌上满是鱼刺、鸡鸭碎骨等厨余垃圾。
伙食不错啊。
众人在房里压着声商议了一番,最终敲定就在晚上动手,潜入厚泽坊,杀人后再连夜从城墙上吊下去。
韩封重申了一遍,行动必须要快,打得就是时间差。
天公作美,随着红日西沉,自北边来了一大片阴云,眼瞅着星月逐渐被吞没,人间暗淡下来。
七个人在屋里换好了夜行服,清一色的短刀或匕首,看着倒是似模似样,专业性拉满。
整顿好后,便是无声地等待。
韩封倒是有心讲一个“一会儿看我脸色行事”之类的笑话,不过以这几个人的智商与情调未必能领会。
几千年的代沟,浇灭了他讲冷笑话的热情。
外边的更夫敲着铜锣,已是来了两趟。
锣声远去后,由冯武带头,七人依次从窗口跃下,然后自旅舍后院的外墙攀附出去。
马厩里传来牲畜不安的躁动,但韩封几人动作很快,所以并没有让这股躁动扩散开来。
此时早已宵禁,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七人贴着墙根儿与屋角,迅捷而轻盈地朝着厚泽坊的方向前进。
刚转出一个巷口,韩封耳廓动了动,听到远处似有谈话声传来。
这个时候在外边的,除了官差就是贼,他不想节外生枝,正准备喊停,就见前方的老猎手郑老彪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背着手,捏着燃着的火折子左右摇了摇……这是他们事先商议好的暗号,意为各自隐蔽。
队伍散开,躲进了掩体后面。
不大一会儿,两个巡街的衙役挑着灯笼,脚步匆匆地走过。
待他们走远后,郑老彪又捏着火折子上下动了动,众人小心翼翼地再度前进。
一刻钟后,越过厚泽坊的五尺垣墙,冯武无声地给其余六人指点赵家的位置。
按照商定好的计划,他们轻松越墙而入,于黑暗中摸到了目标所居住的三进宅邸。
韩封落在了最后,找准机会,悄悄摸出【颠倒迷乱咒】,将其点燃。
几个呼吸间,符纸便燃烧殆尽,黑暗中,一缕青烟徐徐腾起,在半空中分化出七绺灰白的丝线,向下面的贼人们缠绕过去。
韩封瞧得分明,心中微动,摧启了炽狱刀刑。
奔向他的丝线瞬间消散,而其余人则被丝线缠在了眼睛处。
走在前方的冯武感觉眼皮有些发痒,伸手揉了揉后再睁眼,却发现眼前的院落虽然和赵家的相似,但门口的灯笼上写的却是“刘”字,他再仔细一瞧,竟是处处对不上。
自己居然找错了门户,这里并不是白日里他所看到的赵家。
冯武心下一慌,连忙再转头打量,右前方百步之外,依稀在一座宅院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石狮子。
他顾不得细想,自己是怎么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看得这么远的,当下朝几人耳语解释了一番,在众人的暗骂中,又猫着腰往石狮子那边摸了过去。
在移动的过程中,韩封分明瞧见一处人家的院内,一条黝黑的大狗趴在窝里慵懒地看着他们,但却并不出声。
就好像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一群扑棱蛾子。
很快,几人就跟着冯武来到了那座宅院门前,这一次,门口挂的羊角灯上,写得正是“赵”字。
终于是找对地方了。
冯武松了口气,下意识看向韩封,却见对方正在轻轻摇头。
他顿时又绷紧了神经,凑过去小声问:“韩哥儿,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韩封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妥之处?那可太多了。
比方说……
在他的眼中,此时这家的灯笼上分明是个“黄”字。
直到站在这里,韩封才恍然大悟,解开了一直萦绕心中的疑团。
明明叫人通知一下官府就能解决的事情,福德伯为何要不惜代价地策反自己,安插进一个钉子。
现在他知道了,这老东西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如冯武之前在茶寮中所猜测的那样,那位黄掌柜正是此次“生意”的金主,其人眼见自家铺子里入不敷出,不思如何改进艺法,却生出了歹毒之念。
即便福德伯通过别的方法制止了这次暗杀,但可以预料,黄掌柜决不会善罢甘休,而是一次次地尝试覆灭赵家。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于是福德伯干脆将计就计,反过来借助“盗贼”这把刀背刺对方,将祸患的根源直接清除!
一劳永逸。
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毒物,肚子里还是有货,学到了学到了。
韩封心念电转,表面依旧平静,面对冯武的疑问,他轻声道:“没什么问题,你和老郑他们速战速决。”
几人先是扔了一块喂了毒的鸡腿进去,解决了护院的大狗,随即衔着短刀翻墙而入。
盏茶功夫后,韩封在门外隐隐听到了利刃破肉的钝响,以及被扼在喉间的惨叫声,随即又沉寂下去。
看来计划进行得蛮顺利。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的门闩被人从内部打开,冯武站在门后,身上布满了斑驳血迹。
“韩哥儿,你进来瞧瞧,看他家有什么宝贝,咱们搜刮完赶紧走。”
韩封点点头,迈步踏入庭院。
随着院门缓缓阖上,一阵夜风忽然席卷过来,门檐下吊着的一对儿气死风灯里,烛火摇曳了一下,终究还是熄了。
人死,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