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9章 共通
安定子卯说他说不清,那她满襄白就能说得清?幸亏满襄白没在当场,听见了这话,她不要跳起来,打安定子卯的头就是了。
密谋之夜,一个突如其来的吻,似乎一下子扭转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让共同保守秘密的同盟,变成晦涩难懂的男女。或许对于情场老手来说,这不过是逢场作戏,但是满襄白只是个理论派。为此她真的一夜都没睡好觉,一半时间考虑往下该怎么做,一半时间用于把男人从自己脑海中忘却。
她有些后悔,平日里表现地太轻浮了。或许在安定子卯的眼里,她就算聪明些,懂点别的东西,却不过与其他女子一样,最终都是要张开双腿的玩意儿。她也后悔挑衅专业人士,第二天一早,她就爬起来翻画本儿,颤抖地回想着昨晚的吻,若那小子动真格的,怕第二天自己骨头都酥了,爬也爬不起来。
满襄白知道,安定子卯对她全无爱意。他不过是太兴奋了:一个潜行了,不知多少年的人,一个需要时时伪装,处处隐忍的人,一个就算把话都说出来,也难能为人相信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处自在。有人把这称为爱意,但这对他们两人来说,显然不算是。
然而出身的尊贵,并不能替代他颠沛的人生。撕开他的灵魂,就算只有一半,他也是红尘深处的看马者,是云雨情浓的看客。若他是个诗人,定能将激动的心写成诗,若他是个农民,定能将澎湃的情种成花。可他只是个俗人,惯会的都是庸俗的伎俩。满襄白似乎欣赏庸俗之乐,他也不吝惜于让她快乐:或只是对不守规矩者,妄图越过雷池的惩罚。总之不是因为爱她。
满襄白可以没有爱,她只怕没有钱。先她还为安定沽云沉迷女色而哑然失笑,现下她是真的认真考虑,是否要找个好日子,管那位慷慨的合作者讨一些欢欣——然只在夜里。
白日里见到子卯,或者听谁提起她,满襄白还是有些应激:她毕竟不是情欲的奴隶,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她深刻体会到,人这一生,理性和感性的交锋,就像是在玩火。火团温暖,然溅在身上,也是灼痛。正迷糊地想着,那火便落在她背后,并且开口说道。
“……想谁呢。”
满襄白一下子从安定子卯身边跳开了,然那人只是温和的笑,似乎刚刚的放浪之词并不出自他口。很快,他便给安定沽云叫去了:他来找自己,肯定是在他那里寻了差事。很快安定沽云也请她过去:这个梦要翻篇了。
见到了安定沽云,只看他脸色,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东风案谜团冲冲,所谓物证,也不过都是主观臆测。查案的方向,几乎为她满襄白所主导,作为安定王府的外人,满襄白由推脱,到认真,转变是大了些。然而这也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比如昨夜,安定子卯来找她,她本知道,那是安定沽云的说客的。不过安定王府不知道满招损的真面目,故而为其牵着鼻子走,也是必然。今日禀告,为保周全,按照子卯的性格,绝不会在她开口之前,吐露任何她的身世因情。她也得以好好思量,如何将这话说地可信些为好。
见到安定沽云,满襄白开门见山,将满招损其人,与其背后的目的,都叙述一番。她不愿跟满招损走,便是信不过满招损的人品。且他既然来此地,西南必然有大事发生。她留在安定王府,尚可借王府之力,一来保全自身,二来探查虚实,总比她居无定所,流落在外的强。
“啊,是这样吗……”
安定沽云回忆满招损的样貌,虽不能说十分出众,但怎么想都是翩翩君子。如若不是他与满襄白也算熟识了,他甚至可能会偏向于她哥哥。
不过因满襄白省略了巫术的叙述,安定沽云对一个书生,能引起多大的风波,觉得有些不以为意。子卯在旁边听了,立刻援引苏秦佩六国相印的故事,才让安定沽云彻底相信。
他说:“既然如此,满小姐想要留下,就留下咯。王府自然欢迎满小姐。”
不过他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那既然如此,令堂之病情?也是假的咯?”
满襄白说她不知道。在这个关头,不暴露自己在哪儿,或许才是最安全的。她请求安定沽云,帮她制造她已离开满泗的假象,她想再等一段时间,观察西南动向。如若平稳无事,她再归家探望。
“也好。”
安定沽云点了点头。他自知不好管他人的家事,然而他总是忍不住。正好七级浮图说也回来了,只在城外。于是他与她飞鸽传书,让七级浮图负责此事。转入长期合作,满襄白也不白吃白喝。她听闻这段时间疫情反复,还没和安定沽云说,就把担子又接了过来。安定沽云自然点头感谢。
了解到了这儿,安定沽云也算是放了心:他打心里知道,满襄白不是那种能够为人所说服的女人。既然他们是利益相同,他也就相信,满襄白与子卯之间没有达成什么不好的交易。于是他又哈哈笑了起来。
他说。
“满小姐既然如此打算,怎么不早说?为了这件事,我这些天掉了多少头发!偏偏还要等到子卯去,我还以为小姐还想着子卯呢。”
“……赶巧了。”
满襄白故作镇定,看了一眼安定子卯,那侍卫也垂着头:他们彼此对彼此的演技还有些信任。等到安定沽云满意地去吃饭后,子卯送满襄白到房间。他刚想开口,就给满襄白指着鼻子说。
“不许说骚话!”
“啊?”
子卯说。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没说就不用说!”
满襄白知道,周遭一旦没人,这小侍卫内里的骚贱的样子就会浑浑然醒过来。可现在偏偏是白天。白天的满襄白还是遵守伦理纲常的。她迫切地希望子卯也是如此。
那人说。
“我就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满襄白十分警惕。她刚刚去内府司领了一把锁,啊不,两把。她前脚进了自己房门,后脚就把子卯反锁在外面了。那侍卫就弯着腰,跟着她到窗前说话。
他问满襄白。
“小姐当初,为什么来西南?”
“中原人看我西南人,不多以为是蛮荒之地,俗不可闻,小姐又为什么偏偏到这里来呢?”
“蛮荒……三山千海也差不多啊。”
满襄白是三山千海人。她倒没觉得西南蛮荒。不过这是个好问题,从没有人问过她。她心里有答案,一直想找人说,这会儿正要冲口而出。然而她定定神,反问眼前人说。
“那你为什么要来安定?”
子卯问:“您问真的,还是假的?”
“得了吧,还问我,不就是你想说。”
满襄白翻了个白眼。这子卯屁颠屁颠地跟着她,不过是想松快地聊聊天。她于是与他说。
“真的呢,就换真的,假的,就换假的。”
“好。”
子卯说:“我来找人。”
满襄白说:“我也来找人。”
她问子卯:“你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子卯反过来问满襄白。
“小姐的人呢。”
“……”
满襄白垂下眼睛。她说。
“可能找到了……也可能,永远找不到了……”
“他不欠我什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