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7章 盟约
“!”
听了小侍卫这样的话,满襄白不得不停下来。她回头看那侍卫,那人也施施然从凳子上起身。暗淡的月光下,迷人的黑夜里,只有男人一双眼睛,冰冷如鬼魅。他说。
“小姐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
“在这王府里,好赖子卯还能保护小姐。出了这王府,小姐还以为能活得成吗。”
“……”
满襄白不无憎恨地盯着那黑暗。然而事实如此,她似乎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最终她在院子里踱步三圈,打定主意,转回房中,深吸一口气,与子卯约道。
“自此时起,你把着我的难处,我把着你的命门:我俩是合作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同意?”
“小姐真是大言不惭啊。”
安定子卯说。
“我在小姐面前有什么秘密吗?”
“你有。”
满襄白说。
“不仅有,还很多。”
她说。
“很多人都想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对你,不感兴趣。”
她每说一句话,眼前人脸上的复杂就多一层。说到最后,他竟然笑了:在安定王府里,他是只闷声不吭的小兔,只有在满襄白这里,他才是给撕掉了伪装的野狼。他甚至往后仰起来,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他说。
“那小姐想从我这儿换什么呢?”
“……如你所说,换我的命。”
虽然很不甘,但是满襄白还是听见自己这样说了。她同安定子卯说自己的家庭,又说自己的哥哥,然而与满招损所叙截然相反的是,满招损不是什么求安稳的书生,满襄白也不是什么满天飞的孤女。她与母亲之间关系甚密,甚至离开方家,都是父兄的决定。她是一觉醒来,过往的一切都不见了。
“哦?”
子卯听到这儿,挑起眉头。满襄白把这个表情理解为,男人并不完全理解她所说。于是她想了想,另起一个头说。
“我的催眠厌胜之术,出神入化,你知道的。”
“我师父无来,可不会这些东西。”
“嗯?”
这一下子勾起子卯的兴趣了:他一直以为,满襄白赖以谋生的伎俩,是从她师父那里得来的。如今她却说,乃是她的长兄,也就是满招损教授的。
“自然,他从哪里得来的图谱,我便也不晓得了:只不过他看了之后,便让我看,我看了之后,我们就采药炼丹。最终他成了,我也成了。”
满襄白说。
“我最开始,为郈国所做的“棋子”,乃是长兄令我所为。”
“……”
子卯不再搭话。听着满襄白的话,他的眉毛微微蹙起。他说道。
“也就是说,满学士,实际上也是个术士。与小姐相比,满学士之功力,不在小姐之下?”
“应该说,绝对在我之上。”
满襄白提到她哥哥,神态不似咬牙切齿,反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从她身体里渗了出来。她说。
“他与我不一样……他才是真正阴险的!我替别人做棋子,不过换下几个将死的子女,他却真因此招,夺过别人的皇位!甚至玄城公主!”
满襄白说到这儿,她自己站了起来,之后开始在房间里边啃指甲边踱步。
“他既然从玄城来……怕现在的玄城,已是他的傀儡在主事了……”
“好家伙。”
子卯对满襄白的话,有些半信不信。然而满襄白的手笔就在眼前,他只是不觉得,能有人在此技艺上高过满襄白。他继而问道。
“那么满学士又为什么来找小姐呢?”
“他找我,自然是要我,不要出手。”
对此,满襄白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她说。
“对他来说,天下就是棋盘,众生都是棋子:对弈者不会是旁人,乃是能掌人心者。即使我想做或不想做,但总有人知道我,要我做:我一定是哪一步,下在他对面了,他因而过来找我了——”
说到这儿,满襄白情不自禁,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子卯稍侧侧身过去,看她是不是不舒服,然而却看那女人流下泪来。此时的满襄白,是真的一改往日强势豪横的样子,反而如一团揉皱了的纸一样。她抱着脑袋哭道。
“呜呜呜……他要来杀我了……”
“……”
如若是安定沽云在场,他一定会大叫着什么“怎么可能”,要一把把这女人从地上拔起来,一边胡乱擦她眼泪,一边说些什么劝慰之语。可现在在这里的是安定子卯。
见到女人哭泣,他第一个表情,似乎是疑惑,而不能理解。接下来他倒是起身,走到满襄白的对面,也蹲下来,看她窘迫的样子。黑暗里,他静静说。
“小姐同我说这些,就不怕从满学士的手掌心,落入我的手掌心?”
“!”
满襄白忽然抬头,对上男人眼中的深沉的黑暗:他的眸子本是浅色的,在阳光下甚至微微泛金色,可是一旦到了夜里,就如漆黑的深渊,使人不寒而栗。
可见此,满襄白却嗫嚅着嘴唇,神色稍平定了一点。她对子卯说。
“你不一样……”
“你是个好人。”
“好人?”
男人听见这话,一下子愣了。他不由得向前探去,满襄白下意识地往后躲,于是一屁股摔坐在地板上,再抬头,几乎给那男人裹在身子下面。她一下伸出双手,要推开他,却给他把两只手都抓在胸前。
他又问了一句。
“小姐何以见得。”
“……”
满襄白看着他的眼神,在她的眼睛里,男人的眼神依旧游移不定。她说。
“你心里,装着的不是你自己。”
“虽不知为什么,你的心里,装的是一方臣民。”
此话一出,满襄白看那男人瞳孔一颤,她便知道她猜对了。
满襄白说。
“你让我造个假人:有没有他,与你的身家性命,其实无甚关系——然而只要他在,安定即可平安。你说的全都是大话,却也都是实话。你想尽办法,让我留在安定,不过是让我看看,这座城,在他的治理下,能过多好;也让我知道,如若换了别人,这西南,就是血流成河……”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你是东都人,你不是赤莲人。你的母亲的首饰贵重,随随便便就能买人家一个国家!你叫子卯,子乃夜半人不知,卯乃四更天将亮。四更,是泗!整个国家,为国名满泗,都在避讳,乃至凡十去四,为不“满”不“四”:你却叫个这样的名字……”
她说。
“你是——”
“!”
就在此时,安定子卯俯身,一下子咬住了满襄白的嘴唇。这完全不是出于情意,只不过他一手抓着满襄白双手,一手撑在她头顶,实在无可奈何之举。很快他就塌下身来,用整个身子,让满襄白无从挣扎,继而腾出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此时他微微抬头,看见八大将军惺忪着睡眼,打着灯笼在走廊里过:今夜不该他当值,怕只是去方便。等他过去了,他又迅速携着满襄白,滚到死角。他要等那八大将军回来。他要看他彻底回了房间,鼾声响起后,才把满襄白放开。
此时两人皆大汗淋漓,尤其满襄白,给他捂地接近窒息死去,这会儿伏在男人身上喘息,一时间顾不得什么体面。等她缓过神来,抬起头还想说,却给男人用一只手指按住嘴唇,示意她不要再说。
此时他再笑,表情却像是释然的。似乎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终究为人参破了。他不让满襄白说,却像是一种承认。用他的话表述则是。
“那小姐与我,就此盟约了。”
说罢他一把把满襄白抱了起来,在房里转了半圈,又把她轻轻放在床上。仅这样,还表达不了他的兴奋似的,于是趁满襄白晃神之际,他俯下身,再次吻住满襄白的双唇。这一次,所谓的赤莲巧伎,才得显现。
满襄白是真的是个雏儿,不肖一会儿,就给吻地头脑空空,眼神涣散。就在她没头没脑地要被勾着走的时候,男人咬破了她的舌头,惊地她叫了出来。那人却坏笑着,吐出带血的舌尖给她看。
他说。
“这叫,歃血为盟。”
说罢,他舔了舌尖血,又意犹未尽地亲了一下满襄白的额头,这才匆匆走了。满襄白直挺挺躺在床上,到了夜半,才知道扯了旁边的被子,把自己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