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间
初秋,朝阳艳艳。
陉山城墙下,一支约五千人的楚军分成五个方阵,寂静无声。
三箭地之外,一个宽阔的伞盖牢牢插入地下,遮挡着耀眼的阳光。
伞下,年轻的楚王熊槐正坐在一张华丽的竹案前,案上一个小巧的酒樽,樽中酒满。
屈匄侍立在旁,手中凤首提梁铜盉,盛的是上好兰陵酒。
前方尘土飞扬,熊槐端起酒樽,一仰头,杯酒下肚,问屈匄道:“还有多远?”
屈匄眯起双眼望了望,回禀:“大王,魏军前锋已在二里之外!”
熊槐点点头,内心虽然有些紧张,面上却丝毫无异,“满上!”
城墙上,上柱国昭阳正一脸肃穆地盯着缓缓前移的魏军前锋。
“盯紧魏军动向,一旦发现他们有动作,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保卫大王,去吧!”昭阳扭头对身旁的裨将吩咐。
“得令!”裨将转身下了城墙。
昭阳看着正独自饮酒的熊槐,暗自心惊。这个年轻的大王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是他一直在藏拙还是说威王的去世使得他顿悟了?
魏军在距离陉山一里处停了下来。纵然久经沙场多年,昭阳却从未像今天这么紧张,毕竟一个不慎,他就是楚国的罪人。
若不是熊槐又要跟他打赌,昭阳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冒险的。
“希望大王是对的吧!”昭阳喃喃自语。
魏军前锋线停住了,一身漆黑铠甲的公孙衍从队伍后面来到了前排。他皱眉望着看上去正悠闲饮酒的楚王。
公孙衍只带了两万前锋前来赴会。看到楚王的做派,他不禁暗自赞叹,单凭这份胆量与气魄,年纪轻轻的楚王足以与秦王比肩了!
或许是熊槐的从容感染了公孙衍,他突然大笑一声,排众而出,大步向着楚王走去。身后一名侍卫小碎步急匆匆跟了上来。
不多时,公孙衍便到了熊槐跟前几米的距离,躬身行礼,“公孙衍见过楚王!”
“久仰公孙先生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当浮一大白,先生请入座,倒酒!”熊槐笑道。
屈匄为公孙衍斟满。
公孙衍向屈匄点点头,随即高举酒樽,朗声道:“大王英武,这一杯衍恭敬大王!”说完一饮而尽。
熊槐呵呵一笑,望着公孙衍,“公孙先生,我这酒如何?”
“楚之兰陵酒外臣也曾喝过,尝来绵软甜糯,但今日大王之酒品来却是多了一些甘烈厚重,实乃不可多得的好酒!”
“哦?那比之秦酒如何?”
“秦酒凛冽,入口寒澈,回味悠长,与楚之兰陵酒可谓是各有千秋。但人各有好,不管秦酒还是楚酒亦或是魏酒,只要是好酒,在下都喝得!”
“呵呵,公孙先生倒是会讨好!先生这么说,就不怕每种酒都喝不出精髓吗?”
公孙衍却是面不改色,略一沉吟回道:“诚如大王所言,若要品出一种酒之精髓,在外臣看来,非得千八百坛才行呢,人生苦短,岂能为了一国之酒而忽略了别国美酒之风味呢!”
“先生果然有见地,请再满饮此杯!”说罢熊槐举杯一饮而尽。
公孙衍也跟着一饮而尽,放下酒樽,眼中满是钦佩之色,“今日得见楚王风采,衍之大幸!”
此时此刻,秦军大营。
嬴华半靠在帅位上,品着从魏国顺来的美酒。
“酒虽香醇,却少了秦酒的劲道,可惜,可惜!”
副将进入大帐,嬴华问道:“如何了,魏军开始攻城了吗?”
“回将军,斥候回报,魏军前锋两万兵临陉山城下,却未开始攻城。”
“嗯?公孙衍在等什么?莫非是等我军的接应吗?他不会天真到以为我军真的会助他攻城吧?”嬴华眼中尽是嘲讽,“公孙衍就这点本事吗?怪不得王兄看不上他,哼!”
“将军,斥候回报,楚王在城下与公孙衍约见饮酒。”
“什么!”嬴华噌地从帅位上弹了起来,“魏军不是去攻城吗,为何公孙衍会与楚王一道饮酒?难道公孙衍这厮与楚王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不成?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嬴华怒发冲冠,他在营帐里来回踱步,突然对副将道:“再探,有消息马上来报!注意魏军和楚军的动向!”
陉山城下。
熊槐引着公孙衍谈天说地一番,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不知公孙先生为何攻击我陉山大营?”熊槐半眯着眼看着公孙衍。
前一刻还和颜悦色地谈天说地,下一刻马上就变脸,公孙衍一时间有些愣怔。
熊槐干咳一声,公孙衍脸色一红,不甘示弱回道:“楚王为何不提威王屯兵在此对我魏国虎视眈眈的事情呢?”
“哈哈,公孙先生此言恕寡人不解,陉山乃我楚国之地,威王屯兵与否与你魏国何干呢?”
“大王休要避重就轻,威王那是欲趁我与秦军交战之际夺我魏地!”
“哈哈,公孙先生果然嘴利,竟能无中生有!”
对于熊槐的讽刺,公孙衍似乎没有放在心上,他笑道:“大争之世,各国征伐不休,今日你我把酒言欢,说不定明日便会刀剑相向,国与国之间从来就没有永恒的朋友,不是吗?”
熊槐点点头,“先生当真透彻!寡人也非幼稚的孩童,今日之后,先生若还要攻打我军,我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眼下嘛,寡人却是有他事说与先生听。”
熊槐并没有过于纠缠秦魏联军攻楚之事,公孙衍准备好的说辞派不上用场,他不得不跟着楚王的节奏走了。
“大王请讲!”
“以公孙先生的才智,不会看不出秦国对于魏国的态度吧?”
拉拢魏国?公孙衍眼珠乱转,思索着说辞,“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国势渐强,其争霸之心,山东六国谁人不知?我魏国与强秦毗邻,为何不能交好呢?”
拿连横要挟我?熊槐暗自冷笑,想骗我,起码你公孙衍是不可能了!
“公孙先生何其可笑!君不见,魏国河西之地已经被秦国蚕食殆尽了吗?”熊槐冷笑。
公孙衍脸色通红,偏偏不好反驳。丢尽河西,魏国不但失了要地,也被秦国打没了胆气,吴起十几年的功绩付诸流水。
“河西之地本有一部分就是秦地,如今算是还给秦国了!”
“哈哈哈!”熊槐仰天大笑,瞪着公孙衍,“公孙先生若是这般说话,我与先生便言尽于此了,请!”
熊槐伸手。
公孙衍笑着,却是没有动。
熊槐看着公孙衍半晌,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公孙衍也跟着大笑。
“公孙先生,我们不兜圈子了!”熊槐眼神锐利起来。
“大王请讲,衍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