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中生有
雨霁天晴，田夕拉着青山切磋剑术去了，屈匄在院子里警卫。
竹楼一片明亮，熊槐坐北面南，田忌与孙膑分列两侧。
熊槐向田忌和孙膑拱拱手，笑道:“寡人能得二位辅佐，大业可期！”
“大王之大业，霸诸侯还是......”孙膑问却没有说到最后。
熊槐知道孙膑要问什么，只这一句就证明孙膑依然心怀天下。
“取周而代之！”熊槐也不遮掩，“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平王东迁，周室衰落算起，已经有五百多年。左转有云：'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又各分家于卿大夫。其后先有韩赵魏三家分晋，再有田齐代姜，礼道崩乱，化家为国之事时有发生。寡人以为这数百年又可两分：三家分晋之前，诸侯称霸，你方唱罢我登场；之后世道更乱，战国纷立，纷争更繁，民不聊生。天下苦之久矣！”
“大王悲天悯人，可成圣道！”田忌赞叹，“儒家王道、法家霸道、大王圣道，若能完成大业，则三皇五帝不如也！”
熊槐大笑着摆摆手，“子期莫要给寡人戴高冠，寡人自傲，二位悔之晚矣！”
“大王说笑！”
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言归正传，”熊槐端庄了神态接着说道:“二位以为，我楚国要一统华夏，最大之阻碍在哪？”
熊槐望着着田忌与孙膑。
二人沉吟起来。
片刻之后田忌先说道:“臣以为，天下战国，强者唯秦、齐、楚三国，是以楚国一统最大的阻碍无非秦与齐。秦齐之后，天下可得！”
熊槐点点头，“马陵之战，齐国取代魏国成为第一战国，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崛起势头强劲。武卒已衰，秦有锐士，齐有技击，天下战国谁与争锋？”
“大王”，孙膑说道:“臣以为，楚最大的阻碍，于外是秦齐，在内是...”，孙膑有些犹豫地看着熊槐。
“哈哈哈，伯灵但说无妨！”
“昔年吴起曾言：楚之弊在于大臣太众，封君太众！”
孙膑是想以吴起失败的变法来警醒自己：楚国自身的问题也极为严重。
熊槐颔首道：“寡人亦知之，一日不能解决此悼王吴起未竟之难题，楚国便称不上强大，亦无法独抗秦或齐其一，更遑论两国联手。”
“大王欲霸，必先内后外！”孙膑接着道。
“然也！攘外必先安内！”熊槐拍手道，“子期，伯灵，寡人可是赖上你们了哈哈！”
“愿佐大王！”田忌与孙膑相视一笑。
熊槐又道：“有雄心壮志，吾辈方能砥砺前行。虽时势变幻无常，寡人亦欲探索一统之长策，纵一世不成，后辈子孙亦可遂吾之愿！二位以为然否？”
“愿究一统之长策，成楚万世之基业！”
熊槐又问：“百丈高楼从地起，第一步自然是要变法强楚。接下来二位以为该从何处下手？”
“越国！”田忌和孙膑异口同声，这一对老友相视哈哈大笑。
熊槐也笑道：“二位如此默契，真是难得！越乃我大楚肘腋之患，不并越，我便不能放心北上。若已灭越呢？”
田忌、孙膑再次低头沉思起来。
现在他们讨论的并非一场战事如何谋划，而是一个或许长达数十年的超长谋划，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想个通透。再进一步讲，即便今天能讨论一个大概，熊槐也不认为日后就一定能按照这个谋划来，虽然熊槐后知两千年，但他不是神，许多事就算知道结果，他也不一定能够左右之。
今日要解决的，是从无到有的问题！
半晌，孙膑抬头看着熊槐反问道：“敢问大王，巴、蜀之于楚、秦，何如？”
熊槐眼睛一亮，孙膑眼光果然了得！自己有着超越了两千多年的见识才知道巴、蜀的重要性，孙膑无法超脱于时代，却能看到巴、蜀之于秦、楚的重要，兵家计圣名不虚传！
“巴、蜀有水通楚，仅对楚国来说，巴蜀乃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之于秦国则不然，其一旦吞并巴蜀，便可得巴之劲卒，浮大船延江而下攻我，我大楚危矣！”
“灭越之后，我们须抢在秦国之前吞并巴蜀，断绝秦国以水路攻楚的可能！”孙膑说道。
“秦当不会坐视我吞并巴蜀。”熊槐问道。
孙膑点点头，“秦人亦当知巴蜀之重，我若攻巴蜀，秦必然插手。秦楚正式相争，始自巴蜀。”
距离秦并巴蜀还有十三年，还有时间，熊槐暗自想道。
田忌说道：“正所谓兵无常形，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实难准确预料，我们也只能战前做好充足准备，战时随机应变。”
熊槐点点头，“有子期和伯灵在，寡人便敢放手与秦、齐一搏！”
田忌和孙膑相视一笑，他们没想到还有一起征战的机会。
熊槐继续道:“并巴蜀必先弱秦，得巴蜀之后呢？”
田忌捋了捋胡须，“先弱秦再弱齐，诸侯皆弱，逐一蚕食。”
“彩！”熊槐不由得拍手叫好，原本秦国便是将六国逐一削弱之后再逐一灭掉，完成一统的。
想想也是，但凡有个能与自己掰手腕的，那也不会放任楚国逐一灭掉它们。
“先灭越，再灭巴蜀，其后削弱秦、齐，最后蚕食各国，此可为大楚一统之长策也！”
得到熊槐的赞赏，田忌胸中豪气万丈，有一种重生的快感。他看向孙膑，孙膑也如他一般，眼中神光闪烁，两人再次相视而笑。
熊槐想了想又说道：“这里面有个难题，众皆弱而楚独强，众诸侯盟而抗楚，为之奈何？”
孙膑说道：“昔者楚晋争霸，郑、宋、卫等国，楚强则赴楚，晋来则迎晋，势也；晋强楚弱，则秦楚交好，势也。其结盟因势，则其散去也因势，因势、利导之，我又有何惧？”
“因势利导，伯灵之言深得寡人之心！兵者，国之大事也。所谋，不得不远；所思，不得不深，所虑，不得不全。如此，则天下可得！”
熊槐起身，眼神锐利，脸色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