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过去

“你知道的，现在你面前的我，只是3D成像技术制造出来的幻影罢了，为什么还要抱过来？”EVA轻声说。

“因为我很想你，我忍不住，哪怕明知道你只是一个幻影。”男人依然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他将头轻轻靠在那本应是女孩胸口处的位置，低声说道。

破碎的白色荧光从他的怀中抖落，在半空中崩解消散，化作星星点点的微光，男人伸出手试图打捞起光点，但它们又很快藏匿于尘埃之间，消失不见。

但男人还是成功了，他从岁月的间隙之中打捞出了记忆的碎片，于是过往种种纷至沓来，将他淹没在无穷的回忆之中。

一座木质的林间小屋中，梳着利索红短发的皮装女孩从后面拍了他一巴掌，将一罐冻得铝皮发白的啤酒贴在他的后颈，凉得他狠狠一颤。

男人恼怒地转身，想要和女孩算账，但身后却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木屋燃尽，化作一片燃烧的战场，身侧戴着墨镜的冷漠男孩拔出一把直刀递给他，见他没反应，皱了皱锋利的眉毛，强硬地塞进他的手中。

男人紧紧攥住刀柄，却将其捏成了一片破碎的光点。

低沉的祷告声响起，茂盛的青草自战场上生出，男人扭头望去，在林立的墓碑间看到了一个面容如僧侣般肃穆的黑衣人。他正在为战死的同袍祈祷，期望他们死后能升上天国，沐浴在主的荣光下，从此不再被凡间的尘事困扰。

男人微微张了张嘴，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那黑衣人却又转瞬消散，融化在牧野的微风之中。

“嘿！”歪着头长发漫卷的妩媚姑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摸出一只怀表打开，朝他展示藏在里面的照片：“我未婚夫送我的，他长得帅吧？等这次冰海行动结束我们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记得带着EVA来祝福我们哦~”

滚烫的热泪自男人的脸颊淌下，他张着嘴，无声地叫喊着。

冰冷的海水从天而降，顷刻间淹没一切。

而在那浮沉着冰棱的幽蓝色汪洋中，一个美丽的女孩静静沉向海底，她黑色的长发在海水中铺开，就像一只调皮的水母在游泳。

她也确实很调皮，面对男人的呼喊一直在装睡，哪怕长长的睫毛上渐渐结出霜花也一动不动。

男人轻轻闭上双眼，汹涌的悲伤将他淹没，将他埋葬在那片冰冷的海水之中，从此那个横压整个卡塞尔，让无数学生喘不过来气的超级精英死去了，只留下一个没心没肺的败狗拖着腐朽的身躯游荡在人间。

“你哭了。”温柔的女声将他唤回现世，男人缓缓睁开眼，EVA那半透明的小手正轻轻覆盖在他宽大的手掌上。

很……温暖。

男人翻转手掌，轻轻地合拢，空握着，像是真的握着一个女孩的手。

“以前你有时候一天要握着我的手十几个小时，松手的时候，手上都是汗水。”EVA说。

“我不握着你的手，怎么知道你在呢？”男人说。

“你永远都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力量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呢？”

“只是孤独罢了。”

沉默了很久，EVA问道，“你来是要倾诉什么么？”

“没什么，只是想来见见你。”

“真任性啊，多少年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EVA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脸颊，温声说道。

“因为你也没变。”男人呢喃着：“我怕，我怕我变了，你就认不出我来了。”

“不会的，你的档案一直储存在我数据库的最底层，永远也不会忘记。”

男人沉默良久，轻声道：“我想要一瓶啤酒。”

“这里只有硬盘、处理器和路由器，没有啤酒。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无法改变喜欢喝酒这个坏毛病么？”

“我也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喝酒了……因为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醉，也许我就不会失去你。”男人声音嘶哑，“可是这些年我还是离不开酒，因为不喝酒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我讨厌回忆，总让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你就是你，从未改变。”

“嘻哈嘻哈嘻哈”的声音从男人背后传来，他警觉地转身，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鼓起，就好像锻压机抬升起来的锻锤一般。

“那是我无聊时候做的小东西，在这里只有它会陪我玩。”EVA说道，“它叫Adams。”

那是一个由金属球与短棍组成的炼金傀儡小人，身高不到半米，浑身上下没有螺钉焊痕什么的用来固定，似乎是以强磁聚合在一起的。

Adams长着一张滑稽的金属脸，两颗金属珠子做成的眼球在脸上滚来滚去，几根金属短棍组成的嘴巴咧开，露出近似谄媚的笑容。

它用手臂末端的几根短棍顶起一个托盘，朝男人展示上面一瓶冻过的SamualAdams黑啤酒。

男人伸手抓起啤酒时，Adams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开瓶器，“砰”地一声启开了瓶盖。

“过个快乐的晚上，先生。”小机器人那带着酒吧侍者调调的声音从四周的扩音设备中传来，展露着良好的服务态度。

“真懂事儿。”男人从兜里摸出几枚硬币，扭头看向EVA：“它会收小费吗？”

“那样它会很高兴的。”EVA浅浅地笑着。

“走了。”男人站起身来，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向外走去，“下次再来看你。”

金属门合拢，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EVA无声地落下一滴泪来，轻轻摔在地板上，溅起一捧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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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里，路明非看着沉睡中的老唐，罕见地犹豫了几分。

建木匕首的刀尖从他手中刺出又收回，最终还是完全没入了掌心。

虽然路鸣泽说只要一刀下去就OK了，但老唐作为他在这个世界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这种牵扯极大的事情令路明非不得不慎重，老唐的意见他也得好好考虑。

“还是再观察观察样本的情况吧……”

取出吹风机吹干头发，路明非关灯躺上床，看着黑沉沉的天花板，默默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