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轮回者往事
夜凉如水，酒入口时却炙热如火。
任然将酒杯放下，他此刻躺在椅子上，看远方繁星点点的夜空。
他现在身处一处远离喧嚣的宅院，院子的主人是任家公，占地颇大，装饰豪华，暂时送给任然居住，同时送来四名风格各异色艺双绝的女子，任然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任怅不愿意跟自己去山林里了。
一想到任怅便忍不住叹了口气，接着任然又和四名女子聊了聊天，主要询问一下她们平日生活状况，怎么沦落至此的，与多少男人交欢过，这辈子难道就这样过了，内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过反抗云云。
女子们莫名其妙，一开始寻思着这少年郎的爱好不同凡响，怎么专爱听些别人家闺房秘事还不带生气的，后来才发现他真是心中没有色欲，有些时候问出的话尖锐至极，像戳人心口子，有时候又令人啼笑皆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场面一度尴尬至极。任然眼见沟通不是很畅快，赶紧遣走她们。
他也不习惯别人服侍自己，便又让那些仆从丫鬟之内全部离开，整间宅子只剩下了自己、任渠和王素，倒也清幽寂静。
之后，他又亲自下厨，给任渠王素做了饭菜。
老实说，他和任怅的手艺是差得远了。不过任渠受宠若惊，王素也没能耐表现出啥不满，便也勉强应付过去，收拾碗筷的工作给任渠抢了过去，任然便来到院子坐着，将大脑彻底放空。
在这时候，蓝眼睛妖怪的形象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与自己的接触也历历在目，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任然脑子里已有一个花尽一生也想象不到的精彩世界。
比如他知道原来世人脚下的大地是个球体，日夜不停地运转着；又比如太阳亦是球体，比大地更大千百倍；再比如他知道有些世界的人根本和猴子同宗同源云云……
当然，任然最喜欢听蓝眼睛妖怪说的还是任霞色的故事。
任霞色是个好人。
听他说，在他们结交的时候，轮回者世界还不是现在这样子。
其时仍然是被戏谑称之为“大光球”的主神当家做主，轮回者日子过得水深火热、人人自危，任霞色却是其中异数，她得天独厚地拥有帮助别人的资本与性格，有一大批挣扎困顿的底层轮回者受过她的恩惠，蓝眼睛妖怪就在其中。
而作为中层轮回者，任霞色也可得到一定消息，那就是“新时代”的降临——九位当时最强的轮回者暗中密谋，在合适时机掀起了反抗主神的大旗，其战争波及世界无数，最终的结果是大光球被彻底打碎，可讽刺的是主神空间仍在，只是主宰者换成了九个个体，祂们被称作“意志本尊”。
主神空间就这样进入了下一个时代，一如凡人世界的王朝更替。
之所以关注这点，还得从头说起。
任霞色最初进入轮回世界，是被一位令她倾心的轮回者诓骗进来，先天神祇是何其天真无邪、自傲自满，知晓这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自然也曾有过力挽狂澜、干一番大事的准备，但真正见识过了经历过了，才发现世事局面之复杂，不是自己小小一个世界的女仙可以挽救。
令她倾心的轮回者自然也早就暴露嘴脸，不过是利用她的本事而已。双方观念不和，就此分道扬镳，有时在任务中遇到便斗了几场，斗着斗着也就再见不到对方，打听一下消息，那人已死了。
在这时候，任霞色便开始厌倦。
她想要离开主神空间，却不能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万幸有生之年遇上了九大意志的造反局面，给了她一线生机。
在此大战之中，任霞色提前遁入任务世界，趁着九大意志攫取主神权柄、前后王朝更替的间隙，任霞色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名字从主神空间的记载中抹去，立时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羁绊了。
这还真给她成功了。
然则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任霞色遁入的任务世界之中，居然还有个敌对立场的轮回者，而那家伙可全不知道什么消息，只管杀上前来，用着看似普普通通的直拳，却能爆发出磁场转动九十七万匹的无俦力量，居然将作为九天玄女的任霞色也给重创。
虽然到了最后，轮回者受到主神空间召唤，离开当时世界，令任霞色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但高达九十七万匹的磁场天锁，已经将她先天神格剥夺，任霞色就此从女仙成了凡人。
凡人也就凡人吧，除去接受这命运，任霞色也没有别的选择。
为求谨慎，任霞色用最后一丝力量，从当时世界打破虚空，最终就来到了这个修炼者龙骨武道的世界，成为一名平平无奇的农妇。她在这里嫁人、生子，平平安安地生活着，也最终因寿命而尽死去，一生再没有施展过半点法力。
这就是任霞色的一生。
……
而另一边，在现如今的第二代主神空间，格局已大大不同。
九大意志分别组建九个组织，九个组织拥有的权能合并起来，便等同于昔日的大光球，各自共同构成了全新的主神空间，同时也容纳着诸多轮回者加入其中，维护功能。
蓝眼睛妖怪逐渐成长，成为组织“上善权杖”的一员，“上善权杖”名副其实地主管“人口”一项，这里面就包括着大小轮回者的身份数据，名义上来说连九大意志本尊都被他们所管理——但也仅仅只是名义上而已。
任霞色的小动作在多年之后，总算被抓住尾巴，上善权杖裁定，须得在诸天万界找到她的踪迹，拿出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蓝眼睛妖怪就是这项任务的执行人，而且是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他抱着杀死任霞色的决心前来这个低级世界，但世事无常，任霞色并不是他人想象中逍遥法外、自由自在的女仙了，而是埋在黄土里的一具骷髅。
这个世界的灵魂规则并非转世重生，而是聚散成细小灵魂碎片，弥散天地之间，等到生灵新生时，附近的灵魂碎片再灌输进去，重组为全新个体。
用蓝眼睛妖怪的话来说，经过他的探查，任霞色已与一百三十七个生命的灵魂碎片混合，再重新结合为一百二十一条全新生命，就是请来最为精通鬼道的仙人或是死灵法师亦不能将她的魂魄找回了。
听到这话，任然还感叹般看向四周，心想着自己的老妈已成了男女老少猫猫狗狗花草树木了咧。
到这地步，上善权杖任务已不知算是失败或成功。
蓝眼睛妖怪念着昔日的点点恩情，干脆前来点拨任然，道出种种隐情，问他是否愿意前往这奇幻迷离、危机四伏、但又精彩纷呈的轮回世界。
任然还觉得奇怪呢，“你是来杀我母亲的，怎么又念着往日恩情了？”
蓝眼睛妖怪这么回答，“我从来没有忘掉她的恩情，只是当‘上善权杖’的决策下达之后，你母亲就早晚要死的。就是我不来，或者第一个来的失败了，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而别说任霞色，就是当年将她打成凡人的磁场转动强者，亦逃不过这种追杀，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人折辱。所以我干脆主动请缨，至少我给她的死亡绝不有损她的尊严。”
任然道，“干嘛要听这什么组织的，你觉得他们不应该就不听他们的啊。”
蓝眼睛妖怪面露怀念神色，这份天真烂漫式的蛮横，亦与当年的任霞色一般无二，“你母亲当年初入轮回世界时候，也是这般的口吻，将世上所有的不应该看得扎眼，兴致盎然要改变世界。只是到了后来，她不也是改变了最初的想法么？她没能力改变世界，反而是世界改变了她，到最后曾想要改变世界的女人，不过勉强独善其身、相伴终老，也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说到这儿，又用他那双蓝眼睛看了一下任然，“另外提醒一句，虽然你和你母亲同样不知天高地厚，但你母亲作为先天神祇，初入轮回世界的力量也在你现如今的千百倍以上。”
任然听的不是滋味，“呵，小看我。”
说是这么说，但蓝眼睛妖怪绝对有小看他的资本就是了。
任然已经知道，主神空间的另一个组织“动乱潮流”的主要权能为给轮回者评价战力水平，除去九位意志本尊之外，划分出一到九星的层级。
任然先天体格非常，再加上龙骨七节的武学水平，话干戈为的天赋异能，有不逊色于什么天下五极的把握。但这份水平，在主神空间的评价体系下，也就勉勉强强一个二星级轮回者。
而蓝眼睛本尊则至少在六星级，因为任霞色当年也就是六星级，他却有杀死任霞色的把握。
至于那位九十七万匹的磁场强者，则是标准七星级的强者。其全力一拳，可以开天辟地，将一颗星球毁灭——老实说，任然也很难想象这种画面，光是想象脚下面是个球已经够头疼了。
但就目前而言，任然的目标偏偏就是这家伙，蓝眼睛妖怪说这家伙还活得好好的，还是“动乱潮流”中的骨干位置咧。
虽然严格来说，母亲任霞色是寿终正寝，但自己这辈子没受过什么母爱，还是这家伙导致，任然觉得这仇恨是不能不报的，至少得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