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卷

《閒居編》五十一卷，釋智圓撰

智圓（976—1022），字無外，號潛夫、中庸子，因早癭瘵疾，故又號病夫，俗姓徐，錢塘人。始言則知孝悌，八歲受具於本郡龍興寺（後改爲大中祥符寺）。初從師習周孔書，旁涉老莊。會寢疾，年二十一轉投源清法師，習天台三觀之法。好静默，息絶塵遊，研考經論，著百餘萬言，以廣天台之道。因隱於西湖孤山之陽，與處士林逋爲鄰，有高士之節，人稱“孤山法師”。著述繁複，《閒居編》末附其著述二十餘種，凡一百七十餘卷，其《文殊般若經疏》等十經疏，尤且著名，號稱“十本疏主”。傳世者則有《金剛錍顯性録》四卷、《涅槃經疏三德指歸》二十卷、《涅槃玄發源機要》二卷、《請觀音經疏闡義鈔》二卷、《遺教論疏節要》二卷、《閒居編》五十一卷。嘗自撰《中庸子傳》三篇述平生行迹與志向；另有吴遵路撰於乾興元年（1022）行狀。釋宗鑒《釋門正統》卷五，釋志磐《佛祖統紀》卷一〇，釋元敬、元復《武林西湖高僧事略》，均載其傳略。

智圓在宋初聲名頗著。晁説之《懼説贈然公》曰：“往年孤山智圓凛然有聲當世，自成一家之學，而讀書甚博，性曉文章經緯。”今人錢穆《讀智圓〈閒居編〉》評曰：“唐李翱以來，宋人尊《中庸》，似無先於智圓者。”宋初天台宗有所謂“山家山外之争”。初，慈恩晤恩著《金光明玄義發揮記》，謂智顗《金光明玄義》廣本非其本意，山家派知禮法智則著書批駁之，智圓乃與同門慶昭合著《辯訛》予以維護，前後論争長達七年。智圓聲名因之愈彰。

《閒居編》乃智圓詩文集，《宋史·藝文志》《浙江通志》《佛祖歷代通載》皆著録爲五十一卷，其他書志則少見著録。今所見最早版本乃日本元禄七年甲戌（1694）京都茨城方道刻本。據此本書末所附《書刻〈閒居編〉後》稱：“《閒居編》五十一卷是也，一家疏鈔不與焉。梓氏謁予，出宋刻舊本而力請予檢閲之，以行諸世。予願看此書久矣，因加國字旁訓，令其鍥之。既成，姑識所蓄於懷於後，訂於有中庸子之志者，且俾後人知此書日東之刻始於今日云。元禄甲戌七月初吉，華陽沙門師點謹撰。”則此本實據宋刻覆刻而成。《卍續藏經》第101册、《和刻本中國古逸書叢刊》第47册據元禄本影印，是集遂廣於世。國内别無傳本。

元録本，凡五十一卷，目録一卷。卷端題“閒居編”/“宋孤山沙門智圓著”。半頁8行，行20字，無界行，左右單邊，白口，無魚尾，版心上鎸“閒居編”及卷數。正文前有乾興元年（1022）正月大理寺丞吴遵路序（實爲《行狀》），略稱：“始自景德丙午，迄於天禧辛酉，集其所著，得六十卷，題曰《閒居編》……其經論、疏鈔、科注等洎諸外學，自成編録者，凡一百七十卷，皆從别行，不列此集。”則是集所編乃智圓景德三年丙午（1006）至天禧五年辛酉（1021）所撰詩文。次有大中祥符九年（1016）智圓自序：“錢塘釋智圓，字無外，自號中庸子，於講佛經外，好讀周、孔、楊、孟書。往往學爲古文，以宗其道。又愛吟五、七言詩，以樂其性情。隨有所得，皆以草稿投壞囊中，未嘗寫一浄本，兒童輩旋充脂燭之費，故其逸者多矣。今年夏，養病於孤山下，因令後學寫出所存者，其後有所得，亦欲隨而編之，非求譽於當時，抑亦從吾所好爾。”

卷末有嘉祐五年（1060）錢塘梵天寺浩竑、淳祐八年（1248）瑪瑙院主持元敬跋、元禄甲戌（1694）華陽沙門師點《書刻閒居編後》。浩竑跋稱：“吴待制（遵路）撰法師《行狀》，云《閒居編》六十卷。雖目其言，終不能見其全集。今開之本，訪諸學校，及遍搜求，得四十八卷，《病課集》仍在編外。今恐遺墜，遂將添入，總成五十一卷。有求之未盡者，俟後人以續之。”《閒居編》卷一一收有智圓撰於天禧四年（1020）之《病課集序》云：“吾以今年夏末炎氣火熾，故疾因作，而倍百於常發焉。伏枕草堂中者，凡四旬餘……或疾少間，則隱几而起坐，自操觚而書之，無乃樂在其中矣。既成草稿，皆投竹篋内。一日，取而閲焉，得古詩及唐律五七言兩韻至五十四韻，合七十首，分爲三卷，題曰‘病課集’。”檢《閒居編》卷四九、五〇、五一，有排律《湖居感傷（五十四韻）》，應出自《病課集》。然計詩實82首，或浩竑尚搜有其他散佚之詩。

元敬跋稱：“《閒居編》，孤山雜著也。歲久亡版。夷齊居士章氏樂善好施，崇孤山之行而貴孤山之文，慨然作偈，捐金貳阡緡，命工重刊於西湖瑪瑙。”則知是書宋時凡經兩刻，初刊於乾興元年（1022），繼刊於淳祐八年（1248），後未見翻刻。明清時期，宋本仍見流傳。姚廣孝有《讀孤山法師〈閒居編〉》，所見當爲宋本。厲鶚《樊榭山房續集》卷四有《首春連雨兼旬借閲谷林新購宋槧僧智圓〈閒居編〉用前韻》詩云：“鑒薄無痕知宋紙，高人獲之球璧似。開椷處處見西湖，瑪瑙院僧中庸子。”又《增訂四庫簡目標注》著録有《中庸子集》五十一卷，並注曰：“趙氏小山堂有宋刻本。”祝尚書《宋人别集叙録》卷二以爲《中庸子集》即《閒居編》。

《閒居編》卷一至卷三六，收經序、經論、詩序、僧傳、塔銘、記文等，卷三七至卷五一收各體詩，凡360餘首。是書雖已入藏，然所收大抵爲智圓詩文，未涉語録、法語等，體式更近乎别集。智圓博通經論，兼通儒道楊墨，興趣廣泛，所涉非一宗一派。智圓雖與宋初“九僧”之保暹、簡長、惟鳳等人皆有往還，但所作似非“九僧體”。其論詩文，力主風雅傳統，重詩教。《錢塘聞聰師詩集序》言：“或問詩之道，曰：‘善善，惡惡。’請益，曰：‘善善頌焉，惡惡刺焉。如斯而已乎？’曰：‘……故厚人倫、移風俗者，莫大於詩教。’”又《湖西雜感詩序》曰：“雖山謳野詠，而善善惡惡，頌焉刺焉，亦風人之旨。”又自稱：“十五微知騷雅，好爲唐律詩。”智圓尤推崇元、白，其《讀白樂天集》詩云：“李杜之爲詩，句亦模山水。錢郎之爲詩，旨類圖神鬼。諷刺義不明，風雅猶不委。於鑠白樂天，崛起冠唐賢。下視十九章，上踵三百篇。句句歸勸誡，首首成規箴……須知百世下，自有知音者。所以《長慶集》，於今滿朝野。”此論或受宋初盛行的“白體”詩風之影響。

智圓長年隱居孤山，讀書著述，所作多爲流連湖光之作。如《湖上秋日》《江上聞笛》《湖上閒坐》等，皆宛然有清致，别有幽趣。然因其讀書廣博，諳熟歷史掌故，詩料在宋初詩文僧中最顯豐富，非徒縛於月露風雲、山水花木者。集中有《讀韓文詩》《述韓柳詩》《讀孫郃詩》《讀禪月集》《讀羅隱詩集》《讀白樂天集》《讀清塞集》《讀杜牧集》《讀元結文》等，論人衡詩，時有自家見地。如論羅隱云：“非非是是正人倫，月夜花朝幾損神。薄俗不知懲勸旨，翻嫌羅隱一生嗔。”智圓又有不少詠史詩，亦能發前人所未發，如《昭君辭》：“昭君停車淚暫止，爲把功名奏天子。静得胡塵唯妾身，漢家文武合羞死。”又如《讀項羽傳二首》其二：“發歎虞姬勢已窮，烏江此夕喪英雄。當時若也知天命，佐漢應居第一功。”所作《雪劉禹錫》，以爲《陋室銘》“進非稱先祖之美，退非指事以戒過，而奢夸矜伐，以仙龍自比”，是“狂悖之辭”。又言“俗傳《陋室銘》，謂劉禹錫所作，謬矣。蓋闒茸輩狂簡斐然，竊禹錫之盛名以誑無識者，俾傳行耳”。劉氏本集未載此銘，故頗令人疑之。智圓之説，雖未可爲據，却可備一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