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的装帧:中国书册制度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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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材质及其兴废之时期

吾人言及书籍二字,一般人之观念,必以为即今之线装书。余所见故事画中,即有不少例证。但此为现代已进化之制度,而非初有书籍时之制。且演进之过程依时代而各异。凡事物之创造,必先粗制滥造,而后逐渐改进,以臻于巧妙。纸为二世纪初期之产物,以之写录书籍,更在其后。在未用纸以前,先用缣帛,缣帛以前又先用竹木。

竹木始于何时,今不可考,或自有书契以来即用竹木,亦未可知。缣帛之用,却亦不晚。《墨子·明鬼篇》曰:“故书之竹帛,传遗后世子孙。”《韩非子·安危篇》亦曰:“先王寄理于竹帛。”皆以竹与帛并举。可见周代虽用竹木,已知兼用缣帛矣。《汉书·艺文志》撮录群书,或以篇计,或以卷计。以篇计者为竹木,以卷计者为缣帛。卷之数不如篇多,又可见西汉时代缣帛虽已流行,而其用尚不如竹木之广。《后汉书·儒林传》注:“及董卓移都之际(一九○年),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帷盖,小乃制为縢囊。”当东汉末年,缣帛为用之广,已可想见。但《阳球传》载灵帝时(一八○年顷),球奏罢鸿都文学,曾言乐松江览等徼进时,有“鸟篆盈简”“笔不点牍”之语。《荀悦传》记悦作《汉纪》时(献帝建安初,当二○○年),献帝诏尚书给笔札。当时所用犹皆竹木。意应制之作,以及官府文书,各有定制,不能随意变更,故仍用竹木。其余或已趋于便易,多用缣帛矣。官府文书之用竹木。不但汉末如此,直至南北朝之时,尚有一部分沿用者。然则竹木之命运,亦不为短矣。

至纸之创造家虽为蔡伦,而纸之名,则犹因于缣帛。据《后汉书·蔡伦传》言:“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一○五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然则纸为缣帛之名,蔡伦所造者,并未锡以新名,犹是因缣帛之旧称。故蔡伦以前所谓纸者,皆指缣帛而言,如《意林》引应劭《风俗通》言:“光武车驾徙都洛阳,载素简纸经凡二千两(同辆)。”《后汉书·贾逵传》言:“(章帝)令达自选《公羊》严、颜诸生高才者二十人,教以左氏,与简纸经传各一通。”其时皆在蔡伦以前,所谓纸者,并非蔡侯纸也。但至蔡伦以后,纸之名遂为树肤、麻头等所造者所专有矣。

居延遗址出土西汉古纸(又称金关纸)

依《蔡伦传》所言,似造纸之动机,乃感到缣与简之不便,欲以之为代用品。但初造之时,不甚通行,惟家贫或不能用缣帛者用之。《北堂书钞》(卷一○四)引崔瑗《与葛元甫书》曰:“今遣送《许子》十卷,贫不及素,但以纸耳。”可知当时素贵纸贱,用纸者为不敬。魏晋之际,犹用缣帛,至南北朝时,始通行用纸。《隋书·经籍志》曰:“魏秘书郎郑默始制《中经》,秘书监荀勖又因《中经》更著《新簿》,分为四部,总括群书……大凡四部合二万九千九百四十五卷,但录题及言,盛以缥囊,书用湘素。”又曰:“其中原则战争相寻,干戈是务,文教之盛,苻、姚而已。宋武入关,收其图籍,府藏所有,才四千卷,赤轴青纸,文字古拙。”又曰:“及平陈以后,经籍渐备,检其所得,多太建时书,纸墨不精,书亦拙劣。”《北堂书钞》(卷一○四)引王隐《晋书》曰:“陈寿卒,诏河南尹华澹下洛阳令张泓遣吏赍纸笔,就寿门下写取《三国志》。”张怀瓘《二王等书录》曰:“桓玄爱重二王,不能释手,乃选缣素又纸书正行之尤美者,各为一帙,常置左右。”据以上记载书籍之事参互考证,晋时纸与缣帛兼用,至纸之完全代替缣帛,或在南北朝之时矣。竹、帛、纸三种材质兴废之时期,虽不敢确定其起讫界限,然行用时期,可大略得结论如下:

(一)竹木 自有书契以来迄于三四世纪。

(二)缣帛 自前四五世纪迄于五六世纪。

(三)纸 自二世纪迄于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