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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父子狼狈

殷禹也不禁将目光投向了这名老者。

只见他年纪在六十岁左右,脸颊干瘪,显得两边颧骨尤为突出,然而一双眼睛精明闪亮,配合嘴角总挂着的微微笑意,予人一种头脑灵活异常,不输年轻人的印象。

此时,他除了由家奴在一旁搀扶外,自己还拄着一根黄木拐杖,背部微微弯曲,脸上带着种病态的苍白,似乎抱恙在身的样子。

方一鸣见了这灰袍老者,吓得赶忙趋步上前,挨到边上代替了家奴的位置,搀扶起他的身子,同时略有些心虚地低声道:“爹,您怎么来了?”

那个灰袍老者并不理他,只是笑意盈盈地拱手作揖向众人还礼,随即由方一鸣扶着,举步走向大堂。

此时,莉娜已偷偷靠近殷禹身边,向他低声解释道:“这就是我们酒行的行首方东白。”

殷禹的目光一边随灰袍老者的脚步移动着,一边略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

心道这个方东白年岁至少已在六十开外,而方一鸣不过才三十许间,两人的年龄差距如此之大,说是爷孙恐怕都有人信,没想到竟是父子。

此时,方东白已走到大堂中央站定,目光横扫一圈,嗓音沙哑而低沉地笑道:“老夫今日偶感风寒,本来大夫特意嘱咐过不能出门,这才让小儿代为主持聚会。

只是他平日里游手好闲,老夫实在担心他年幼无知怠慢了各位同仁,反倒是罪过了。故此也只能硬迫着家奴送老夫过来——”

说着,忍不住咳嗽数声,致使原本还带着病态的苍白脸色一下红润起来。

吓得方一鸣在旁赶忙轻拍其后背,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片刻后,方东白才平稳下来,又拱手道:“适才小儿若是有哪里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别跟他一般见识,方某在这里先行赔罪了。”

说毕,又勉强着弯腰作揖。

众人只好赶忙还礼,并笑着连连说道哪里哪里。

又有几个平日和方家关系不错的商家,说了几句客套话,把方一鸣实实在在夸了一顿。

方东白笑着让众人坐下,唯有殷禹仍站在大堂之上。

因此方东白不禁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遍后,眼中现出一抹诧异之色,微笑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是哪间铺子的,请恕老夫眼拙似乎从未见过?”

殷禹从容施礼笑道:“小子殷禹,只是香味来新招的小伙计,方爷贵人事忙自然没见过。”

方东白闻言,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店铺伙计,且见殷禹应对从容,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行首身份而流露出怯意,兼且在不经意间还捧了自己一句。

光凭这点已让这个年过半百、见识不凡的老者感到些许诧异了。

因此,方东白不禁开怀一笑,差点又咳嗽起来,顿了顿才道:“刚才老夫上楼时,恰好就听到小兄弟的高论,因此不敢打断,还在想是哪个青年才俊竟有这样有趣的见解,没想到竟会是一个小伙计。”

说着叹了口气,续道:“只可惜小兄弟聪明有余,却是经历不足。依老夫看来,达摩所言只存乎修行者自己,试想看若是天下所有向佛之人都像他所说的一样,不造佛寺不传经书,那么即便佛法广大又要如何普度众生呢?”

说到最后一句,方东白脸色陡然严肃起来,一改刚才慈眉善目的样子,眼中更是精芒闪动,显示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令人仿佛间觉得这白发老头的弯背也直挺起来。

殷禹心知他是在强词夺理,歪曲自己刚才所讲的故事的真义,因此打算开口辩驳。

哪想到莉娜在身后忽然轻咳一声,并向他使了个眼色。

随即,她便起身倩笑着,冲方东白说道:“方爷的话也不无道理,小殷刚才确实有些考虑不周了。只是米老板一走,许多事情我们也不好做主,因此这个捐款……”

她不禁尴尬地笑了笑,其言外之意已经不必多说。

殷禹望着这异域美人,眼咕噜一转,差点要为她的机智叫好。

因为莉娜刚才故意咳嗽,意思自然是要他不要再和方东白争辩下去,以免得罪了这整个西市的酒行行首,平白无故地招惹了麻烦。

而接下来她又将香味来不打算捐款的问题直接推到了米满仓身上,让人就算心知她是有意避捐,也无法可说。

两句话下来真可谓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方东白此时才像是看到莉娜似的,略颔首微笑道:“老夫没记错的话,这是香味来的莉娜姑娘吧。对了,你刚才说米老板如何了?他今日怎么没来?”

莉娜见他询问,只好又把米满仓家中有事,返回西域的一套说辞复述一遍。

方东白听后点了点头道了声原来如此,又环视众人一圈,微笑道:“今日这场聚会的目的,实则捐款修寺事小,联络我们各家酒业同仁的感情才是大事。

在小儿出门前,老夫就已经千叮万嘱,不要强人所难,捐不捐款任凭各同仁自己决定。没想到他还是糊里糊涂地给忘了。”

说着,把那黄木拐杖往敲了一下,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尽显严父本色。

方一鸣不敢辩驳,只好把头垂得低低的,一副乖乖受教的孝顺模样。

此时,底下才有商家替他说话:“方爷不要错怪方少了,这个意思其实他已对大伙儿说过。”

方东白却好像仍不相信,举目四顾道:“各位就不要替他说好话了。这孽子如果真有好好听老夫的意思去办,又怎会惹得这位小兄弟和莉娜姑娘误会。”

又望向莉娜道:“莉娜姑娘既然确有困难,捐款修寺一事绝不敢相强。改日等米老板回到长安,我还得找他再好好喝上一杯,哈哈。”

莉娜随即挂起一个迷人笑容,赶忙答应了一句。

方东白转头又向方一鸣问道:“所有商家的捐款数额是否已经收集完毕?”

方一鸣略弯着腰,毕恭毕敬地答道:“还差一半。”

方东白听了面色一沉,不禁摇头叹气,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意思。

冲方一鸣有些厉声说道:“还不快将册子传下去,让大伙儿写了,也好赶紧开席。”

于是,方一鸣便从一旁侍立的家奴手中拿过花名册及笔墨,从主桌的左侧开始传了下去。

那接过册子的头一个商家,举着笔略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名字底下将打算捐款的数额填上。

殷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肚里不禁暗暗冷笑。

心说这俩父子真会演戏,明明是方一鸣逼捐不成,这方老头才会现身帮忙,可知他刚才必是躲在酒铺后院或其他地方,随时注意楼上的动静,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凑巧现身助阵。

而刚才方老头对莉娜的婉言拒绝,虽然正义凛然地表示任凭自己决定,可到了其他商家该填报数额时,又对这句话只字不提了。

这里在座的商家哪个不是见惯了人事的人精,哪还能不懂这酒行行首的意思?

因此,轮到自己时计较利害,也只能咬着牙将捐款填上了。

因此,殷禹想到这里,再看向方东白这满面挂着慈祥笑容的老者时,已有了和刚才初见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哪是个善长仁翁,分明是个披着人皮的老狐狸!

方东白见余下商家纷纷动笔填写数额,又换上一张和蔼的笑脸,扫向众人道:“照刚才这位小兄弟所说,各位平日里都是贵人事忙,老夫若非必要也不敢多做打扰。

今日难得一聚,待会酒席之上老夫定要和诸位一醉方休。”

言罢,长笑数声,众人也忙笑着回应。

岂料殷禹却忽然开口道:“方爷见谅,铺里如今人手不足,在下还要赶着回去照应,就不多做打扰了。”

方东白不禁微微皱了皱眉,旋即笑道:“既然如此还是生意要紧,老夫也不便挽留。一鸣,替我送客。”

方一鸣应了一声,刚要起步,没想到莉娜也歉意笑道:“方爷恕罪,莉娜也要先回店里照应,改日方爷若到店里,莉娜再好好招待。”

方东白只好苦笑道:“没想到连这席上唯一一朵解语花也要离去。各位,非是老夫不尽心,实在是勉强不得呀。”

众人听了无不发出一阵暧昧笑声。

显然早在心里,把莉娜这个异域美人当作了此次酒席上可供自己调戏取乐的侍女了,且是免费的。

莉娜见状又怎会不知道这帮龌龊男人的心思,只是尽量克制着心中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告了声退,便随殷禹转身下楼。

方一鸣随后一直追了下去。送到酒楼门口时,莉娜让他留步,他又道:“今日实在是事务繁多,多有怠慢,改日一鸣再单独请莉娜姑娘一回。”

说着,又露出一个自认潇洒俊逸,可迷死任何妞儿的笑容。

莉娜正想着该如何拒绝他时,没想到殷禹已挺身站到她身前,以一副调侃口吻,笑嘻嘻道:“方少的好意我替莉大姐心领了,只是小铺的事情实在太多,哪离得开莉大姐呀。改日有空,还是我们请方少吧。”

方一鸣不禁铁青着脸,又想起刚才险些被殷禹破坏了募捐的大事,新仇加旧恨,一时气上心头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才消气。

然而佳人在前,他又怎能破坏自己一贯的良好形象,只好强压下滔天怒火,皮笑肉不笑地答应一句。

于是,殷禹和莉娜两人便径直朝着北门方向离开了延康坊。

只是刚一出坊门,殷禹便对莉娜挤眉弄眼道:“莉大姐请先回去,小殷还有点事情要办。”

莉娜听他自称小殷,分明是用了自己刚才在酒楼上对他的称呼。

因此心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便假意板起脸来,笑骂了声:“滚!”

自己便独自返回西市了,剩下殷禹一人只身朝着东城方向疾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