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通风报信
“把信送给秦王?!”
齐柔惊得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
殷禹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浑身是血的青衫武官和那一众的黑衣死尸就在眼前,他绝不会相信今天发生的一切,更不敢信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位大唐的风云人物扯上关系。
齐柔看着周围的一地死尸,肩膀微微抖动个不停,有些颤音道:“禹哥哥,不如我们把信放下,别管了。”
殷禹迟疑了一会,没有回答她,反倒走到那些黑衣死尸旁一一扯下了他们的布罩。
露出的赫然是一张张高鼻深目的脸庞,配合着或蓝或绿的双眸,分明就是西域人。
此刻,这些黑衣人脸上的血色渐退,显得有些苍白。其中一个殷禹还隐约记得昨晚曾在祆神庙中见过。
果然是那帮祆教胡僧!
只是他们不都返回西域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追杀朝廷命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殷禹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信,忽然开窍,冲身后的齐柔说道:“我们先看看信里写了什么,再做打算。”
齐柔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只见那封信的正面写的是“臣振武校尉王威敬呈”,背面的开口处已用火漆封上,显得极其郑重。
此时殷禹也顾不了许多规矩,直接将火漆撕开,从里面将信纸取出。那是一张朝廷的官府文书所常用的黄麻纸。
只见黄麻纸上潦草地写了五六行字,显然是在仓促之间挥就而成。
殷禹一边辨认一边心中默念,然而越读越是心惊胆战,读到最后不禁后脊阵冷阵热。
“他娘的!这狗官把原州百姓都卖了!”
殷禹攥紧拳头,忍不住低吼着咒骂一句,虎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齐柔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样子,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异怒道:“你知道这狗官都干了什么吗!”
接着便将信中内容作了简要说明。
原来按信里所言,原州刺史许文华在地方上竟敢收受贿赂、克扣军饷、强抢民女,简直无恶不作,天理难容。最近因听到风声有人要举发他,害怕之下竟然勾结突厥,打算献城求荣。
齐柔听完殷禹的解释后,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突厥要攻打原州!什么时候?那我们怎么办?”
殷禹深吁口气,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答道:“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八月戊辰,算起来也就是差不多十天之后。”
“那怎么办?”齐柔一时六神无主,道:“禹哥哥,我们快回去告诉爹,趁他们还没打过来,我们快点跑吧。”
殷禹眉头微皱,反问道:“就算我们跑得了,那隔壁的王大娘、对门的秦三姨,她们又该怎么办?”
“我们告诉她们,大家一块跑。”
殷禹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这么多人一旦走漏消息,势必引起恐慌,到时候谁也走不了。如果再传到那个狗刺史的耳中,说我们造谣生事恐怕我们就先没命了。”
齐柔见殷禹一一否决了自己的主意,急得都快要哭出来,跺着脚道:“那可怎么办?”
殷禹见此情状,简直心乱如麻。一面是齐家父女和自己的性命安危,另一面是整个原州千千万的无辜百姓,其中就包括了许多相处日久、渐渐熟络的街坊邻居。
尤其像隔壁的王大娘,孤苦无依,且上了年纪,前两天见殷禹鞋旧了,还说要帮他纳双鞋。对门的秦三姨虽然平时嘴上不饶人,可上回齐老爹不慎扭伤了脚,还是她热心,把相熟的大夫专门请来家里给齐老爹看伤的。
殷禹想起这种种往事,心中实在无法割舍下他们独自活命。
如此思前想后,绞尽脑汁,最终发觉能解决这天大麻烦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
殷禹心中打定主意后,表情肃穆地向齐柔说道:“小柔你先听我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好。”
齐柔受到感染,原本焦躁的心情慢慢冷静下来。
“你先赶紧回去把这事告诉齐叔,然后收拾好东西——”
“禹哥哥,那你呢?你不跟我一块回去吗?”齐柔着急地打断他。
殷禹看着一旁的青衫武官的尸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会马上回来找你们的,不过要先把这信送出去。”
齐柔讶道:“你要去长安!”
殷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里距离长安路途遥远,一路上变数太多。我打算把信送到邻近的泾州刺史那里,由他处置,然后就马上回来设法找你们,至于后事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他声音中充满了无奈,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想他一介平民,面对着千军万马的入侵,又能有什么回天之术呢?
齐柔沉思半晌,黛眉紧蹙着,忍不住开口劝道:“禹哥哥,要不我们还是——”
“就这么定了。”殷禹打断道,“你记住,和齐叔有多远跑多远,总之我会设法找到你们。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他明白齐柔的意思,深怕她再说下去自己可能真要改变主意了。
齐柔却坚定地说道:“不!我们等你回来,一起走。”
殷禹不禁为之一怔,心头旋即有一股暖流涌过,深吸口气后径直走到一旁,牵过刚才那帮祆教胡僧所骑来的其中一匹黄鬃马。
又对齐柔说道:“四天之内,如果我来不及赶回来,你就和齐叔赶紧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等我!”
说罢,再不看齐柔一眼,直接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往临近的一条官道方向奔去。
齐柔却仍在后面紧追了十几步,边追边喊着:“禹哥哥,我们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然而马已跑远。
※※※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给深夜中的野外带来了多一份的危险以及苍凉感。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却仍有人骑马赶路。
除了殷禹还能是谁?
他走上官道后,凭着上个月和齐老爹一起去泾州城办案的记忆,一路就往东南方赶,直到天色渐黑。
殷禹原打算在野外的树上对付一宿,明早继续赶路的。
哪想还未睡下,忽然就下起了连绵的大雨,附近又没有避雨的地方,只好借着偶尔闪过的电光,粗略辨认了下方向,便继续摸黑赶路。
同时在心里期盼着,待会能遇到旅店或农家住宿一晚就最好不过了。
然而闪电的电光毕竟有限,夜里赶路,难辨方向。
已经赶了好一会儿的殷禹忽然心生警觉,暗道自己该不是走错路了吧?否则怎么一户人家都没遇到。
他不禁心里开始慢慢打鼓,毕竟去泾州的路他也就走过那一回。
殷禹想停下来,但四周一片黑隆隆的,愈下愈大的雨势伴随着电闪雷鸣,又像在催促着他抓紧前行,便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蓦地,前方某处的一点亮光在他眼中闪现。
殷禹还以为自己看昏了眼,赶紧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细眯着眼睛再次确认,果然是有一点微弱亮光在前面不远处!
他娘的,这真叫天无绝人之路!
殷禹忍不住兴奋地嗷叫几声,一夹马腹赶紧朝那亮光处奔去。今晚只要有个地方避雨就算有救了。
大约半刻钟后,当他终于赶到那亮光处所在时,才发觉原来是一户农家园舍。
只见外围竖着的篱笆墙已经东倒西歪,而大门残破,被狂风不断扇动着,发出刺耳的兹吖兹吖的响动。
伴随着风声和雨声,显得诡异之极。
要不是从院内那间土屋的窗户中透出了明亮的火光的话,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殷禹此刻已经顾不得再细想别的,推开那扇残破的木门后,拉着马缰将黄鬃马牵入了院舍内。
借着一旁的那座土屋所透出的一点火光,他辨认出了土屋的旁边是座牛棚。
于是牵着马,径直朝牛棚走去,同时暗忖着希望这屋子的主子好说话些,不要把我这陌生旅客赶走才好。
如此想着,已牵马走至牛棚底下。
此时一道闪电落下,借着短暂的电光,殷禹才惊觉那里原来早已经有了“住户”,是一匹通身呈炭黑色的高大骏马。
那匹黑马察觉到殷禹的到来后,便警戒地直盯着他看,极具灵性。
而当殷禹想将自己的黄鬃马栓至它的身旁时,黄鬃马却突然扭动马头,嘶鸣不已,似乎见到什么恐怖存在而受到惊吓。
殷禹虽然心里奇怪,也只好将黄鬃马拉至一旁,同时想道:“看来屋里的人也是赶路来这避雨的。这样的话,想要和他一起搭伙借个宿应该不是难事。”
他将黄鬃马栓好后,便走到土屋的门口。正想敲门时,忽然屋内的火光灭了,周围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殷禹心下顿起疑云。
“怎么突然把火灭了?难道是察觉到我在外面故意这样做的?”他生出一种特种兵独有的警觉:“里面是什么人?该不是想埋伏算计我吧!”
一念至此,背后不禁一阵发凉。
如果真如殷禹所猜想的那样,此时进屋,敌暗我明,绝非明智之举。可一直呆在屋外也不是办法。
殷禹思忖片刻,想着先试他一试再说。便敲了敲门,高声喊道:“在下赶路到此,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过了半晌,里面没有丝毫回应,只有屋外的风雨越来越大,平添一股凄凉和阴森的气氛。
殷禹心中疑惑更甚,正想再喊一遍时,倏忽间,又刮起一阵大风,只听兹吖一声便将屋子的大门吹开了。
原来这门没有上闩。
殷禹定睛再往里一看,才发觉屋子的地面上正燃着柴火,并没有熄灭,只是被西边破窗中吹进的大风压制着很低很低。
此时,蓦地一道闪电劈下,顿时照亮了四周。
殷禹看清屋内情况后,当即根根头发倒竖起来。
只见屋中有两个汉子盘腿坐地,一东一西面朝对方,好像死尸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