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珍(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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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落第

滔滔长江西来,摇摆出一个几形大弯,弯内便是大明湖广行省治所武昌府。

这是嘉靖十九年(1540)九月初十,经历了漫长的酷暑之后,一天比一天凉快。江滨树木斑斓,空气中飘来甜甜的桂花香,零星的树叶从枝头飘然落下,若有若无的细雨如丝,让人觉得清爽又惬意。

府城内贡院门口一早就挤满了人,来自各地的两千七百多名考生,正在翘首以待激动人心的秋闱放榜。他们寒窗苦读三年,所期盼的不过就是今天榜上有名。

李时珍站在喧哗骚动的人群中,面色平静的他看上去与大家格格不入。因为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已是非常熟悉。

他十四岁那年,就到黄州府参加童试,并一举考中秀才。回到家后,瓦硝坝的乡亲都把他当作神童。

此后,父亲就让时珍专心攻读四书五经,期盼他能考举人、中进士,从而改变家族世代行医的命运。

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从那以后,时珍连续参加两次乡试,都是铩羽而归。

李时珍看着父亲每天忙忙碌碌,想到全家人都在供自己读书,心情就无比烦闷。

“我不想再念书了,两次都没考中,不如跟父亲学医。”几年来,每次李时珍这样说,李言闻都要耐心劝慰一番:“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天资聪慧,一定会有金榜题名的一天。”

“书上说,世上没有人比良医更有救人之心。请问父亲,这治病救人,不也是圣人之道吗?”

“学医难,行医更难,父亲实在不想让你继续走这条路啊。”

李时珍望着父亲鬓间的白发,心中不忍,说道:“父亲放心,孩儿一定努力读书,争取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说归说,李时珍还是会经常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打开各种医书翻阅。他每次都能被那些外形不同、功效各异的药物所吸引,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被父亲发现,“请”回去读书为止。

“医书可比八股文章有意思多了,如果这次再不能中举,我一定要回去禀告父亲大人,我实在不想继续浪费青春年华在考取功名上了。”李时珍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身边的人群骚动起来。

“放榜了!”

贡院大门徐徐打开,数名衙役恭恭敬敬请出红榜,将其高高贴起。大家都很激动,李时珍也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

此时已有离得近的考生大声念起来:“嘉靖十九年湖广乡试,中式举人九十名。第一名,谢登之,巴陵县学府学生;第二名,周之冕,黄州府学增广生;第三名,康正宗,宝庆府学生……”

每念到一个名字,就引来一片喝彩和道贺声。李时珍紧握拳头,屏住呼吸,生怕错过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报名字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奔走呼号,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捶胸顿足,世态百相,应有尽有。

“没有,真的没有,”李时珍又仔细看了一遍榜单,脸色越发严峻,“唉,又落第了。”想到家中翘首以盼的父母家人,他的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

“整整三十年啊,我考了十次啊。”不远处,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跌坐在地,老泪纵横。

“不,我不要变成那样,我一定要跟父亲大人禀告,我要学医!”李时珍内心深处暗暗下了决心。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李时珍不知不觉中大声说了出来,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兄台好见地!”李时珍这才注意到身边站着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轩朗,衣着考究,举手投足间有着年轻人少见的沉稳之气。

“没有,真的没有。”李时珍又仔细看了一遍榜单,脸色越发严峻。不远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跌坐在地,老泪纵横。

少年向他拱手致意道:“在下荆州府张居正。”

李时珍清楚地记得刚刚听到过这个名字,说:“在下蕲州李时珍。”

“请问良相和良医之间什么关系?”张居正面带微笑地望着李时珍。

“东汉医圣张仲景在《伤寒论》中曰,‘进则救世,退则救民’,孟圣曰,‘仁者爱人’,而医者,仁道也。”李时珍侃侃而谈。

“医生治病救人,与儒家济世救人的道理是相通的,如果医术精明,上可以服侍高堂父母,下可以拯救贫苦之人,此外还能保自身长全。”

张居正击掌赞道:“真是好见地!兄台这等文章水平,何不再读三年?”

“惭愧!在下这次策论写的正是这些,想来不合时宜吧。”李时珍不禁黯然。

李时珍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国朝定科举以来,从洪武至宣德年间,会试录取每届不过一百名左右;正统五年才开始每届一百五十名左右;成化年间,又增为三百名左右。而乡试录取员额,景泰四年,不过为一千一百名至一千二百名,可这天下读书人成千上万,考中的能有几个?”

“不错,这么多的读书人为这么一点名额争得头破血流,蹉跎岁月耽误光阴。”张居正指着跌坐在地上的那位老人感叹道。

“贤弟就是十二岁便参加童试的张居正吧。”李时珍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少年号称荆州府神童,才气无双。十三岁那年参加乡试,本已考中,只不过巡抚大人顾璘和监试的冯御史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故意让他多些磨炼,刻意没有录取而已。

看着眼前张居正稚气的面孔,李时珍想起数年前的自己,当时仍然充满希望,相信只要努力读书就能金榜题名,实现父亲的理想,可是残酷的现实终归击碎了梦想。

“也许有人就是天生读书的料,还有的人,比如我,就不适合走这条路吧。”想到这里,李时珍不禁释然。

“不能治世,那就治人,我要赶紧回去,禀告父亲大人自己弃文从医的决心。”既然心中的执念已经放下,李时珍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乡。一条崭新的人生之路正在向自己招手,或许那正是命中注定的方向,而之前所有的岁月不过是无谓的流逝而已。

第二天,摇摇晃晃的船上,李时珍遥望远处的陆地和烟树遮掩下的武昌府,陷入了江水一样的茫茫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