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后日谈·其二·1891年的尾声

1891年，12月31日，北半球的又一个冬日，无情岁月翻篇又一年。

无论是英国、埃及、比利时、刚果、亦或者远东之国......

无法发声的人，依然只能在沉默中熬过这平平无奇的一天。

而在伦敦上城区的绅士名流们，则充分运用着‘文明人士’的自由与创造力，通过各种方式，庆祝一年的结束，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道连·格雷，这位被‘魔鬼’所青睐的年轻人——他今年20岁——也在以自己的方式，等待着新年钟声的响起。

夜晚9时许，豪华的府邸内。

主人与宾客们，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噢！借着酒劲，请容我斗胆问下。”画家巴兹尔一手捏着高脚酒杯，酒气微醺，一手比划着，对柯南医生自荐道：“您是否介意，由我为您的新作，以油画的形式绘制几幅，剧情的彩色插画？”

“到时候，我可以在伦敦的画廊展览中，把您的过往作品以及最新杂志（刊登连载），在油画的旁边专门摆一个展柜，供宾客们借阅。”

“双赢啊！道尔先生，您觉得如何？”

1891年，欧洲出版印刷的小说书籍，好一点的出版社能够提供黑白铅笔插画，作为书籍中除了文字内容之外的视觉辅助。由于印刷技术的限制，相对昂贵的彩色印刷，此时一般极少会用在书籍中，基本上全是黑白铅笔插画。

柯南医生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没问题，我与杂志社以及出版商之间签署的合同，并未涉及到第三方为作品进行绘画创作的限制。”

毕竟，作品的版权都掌握在柯南·道尔自己的手里，杂志社和出版商没法僭越。

“先生们，看看我带来了什么？”宅邸主人的声音，从客厅的一侧响起。

道连抱着一台幻灯机——从百货商店购买的——走到客厅的茶桌处，把机器放置好，又接着吩咐老管家去关掉宅邸的灯光。

17世纪的时候，西欧和中亚地区已经有了关于幻灯机的记载，有时候也被称作[中国影灯]。

而到了19世纪，随着技术的发展，幻灯机的光源从蜡烛，改为油灯或汽灯，后来又改用了电光源。

最早的幻灯片（播放材料），用玻璃制成，全靠人工绘画。而到了19世纪中叶，美国的工程师发明了赛璐珞胶卷，幻灯片的制作生产开始使用‘照相移片法’，以化学相片替代玻璃绘画，令影像的记录与播放更为方便。

这也是电影机器的原型——1895年12月28日，则被后世认为是近现代电影的诞生日。

宅邸内的煤气灯，在老管家的操作下，很快就全数熄灭。

月光和星光，透过宅邸的窗户，为众人提供了少许的明亮。

杰基尔博士微微抿了一口红酒，浅尝辄止，坐在沙发上瞧着道连在摆弄机器。

“你拍摄了些什么照片？”他对道连问道。

“哦！很多！”道连从一个手提箱中取出了幻灯片，按照顺序塞入机器的卡槽内，“有我在社区的音乐会上，弹奏钢琴的照片。有巴兹尔在海德公园取景作画的照片。有道尔先生的新作登刊时，书店门口大排长龙，人们只为购买那一期杂志的照片。”

“还有，博士——”

“一周前，你为穷人进行义诊的那一日，病患们离开您的诊所时，脸上充满感激之情的照片。”

亨利·杰基尔微微一愣，然后苦笑着说了一句：“我能做的很有限。”

柯南医生走过来，也在沙发上落座。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亨利。”柯南医生对友人说道。

“完美无缺的救世主，只会在宗教故事中出现。我们只是凡人，亨利，人力终有尽时，不要拿整个英国社会的‘问题’来折磨你自己。”

柯南·道尔和杰基尔博士碰了一下酒杯，小饮了一口，略带惆怅地讲述道：“你们看，我笔下的顾问侦探，尽管他能破获奇案，但他无法阻止人们去犯罪。”

“永远是补救者，而非拯救者。”

画家巴兹尔把酒杯放在茶几上，接过柯南医生的话茬：“即便如此，伦敦的许多读者们，哦，尤其是一些太太们和年轻姑娘们，可都愿意相信着，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个实际存在的帅气侦探呢！”

“我当然知道。”柯南医生嘟囔了一句，“出版商告诉我，他们收到好多的信件，都是找夏洛克，恳求他帮忙的。”

“我真是既高兴又悲哀。如果夏洛克不是我创作出来的虚构人物，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大侦探，那么大英帝国的黑暗面，兴许能减少一些吧。”

苦笑着摇了摇头，柯南医生盯着自己的双手，继续惆怅道：“说真的，我在考虑杀掉福尔摩斯......把他干掉，一了百了。他占据了我太多的时间。”

幻灯机旁，道连猛地抬头，‘啊？’了一声。

“天哪！道尔先生，你认真的吗？伦敦，哦不，全英国的读者们，恐怕都会发疯的！”

柯南医生对道连摆了摆手，“别紧张，只是抱怨一下。唉，我在业余时间的文学创作，完全被福尔摩斯给绑架了。”

“当然了，不得不承认，福尔摩斯为我带来的经济收益，比我当眼科医生的收入要高的多。”

“我和妻子还得抚养孩子们，这么一份丰厚的收入肯定不能现在就放弃。”

“哎呀，这方面，我就确实对你有些小小的嫉妒了，道连。”

“你现在可是钻石王老五啊。有钱，年青俊俏，单身。”柯南医生笑着打趣道。

道连尴尬且不失礼貌地点了点头。

的确，若单纯按照财富来排位，道连是最富有的，杰基尔博士其次（家底殷实，皇家科学院药剂学会副会长的稳定高薪水），画家巴兹尔和柯南医生差不多相近的收入水平。

但若按照社会地位和名望，杰基尔博士在伦敦的名望是最高的，柯南医生作为一名兼职作家的名气也不小，画家巴兹尔在艺术圈也是小有名气。

而道连呢，则是上城区的一名钻石王老五，经常接到一些贵妇和年轻淑女的邀请，参加各种社交宴会、沙龙、私人派对。

咳咳，道连只选择性参加了一部分。比较可疑的那些邀请，则婉言谢绝了。

“大家，往这边看！”

道连操作幻灯机，开始放映投影。

客厅的墙壁上，清晰地出现了深灰色的照片景物。

有圣诞节那天，道连在上流社区的联谊晚宴中，西装革履，在舞池中央，弹奏钢琴的数张照片。

有巴兹尔在海德公园内，把画架立在草坪上，面朝游园的游客，挥动画笔和颜料，取景作画的数张照片。

有11月中旬，《福尔摩斯探案故事》新作登刊日，伦敦的多家书店门口，人们大排长龙，踊跃购买那一期杂志的数张照片。

有一周前，杰基尔博士在下城区的诊所，免费为穷人们义诊的那一日，病患们离开诊所时，神情充满感激的数张照片。

“很不错的回忆照片。”柯南医生点评道。

巴兹尔哈哈一笑，“我也很高兴，道连能够与富有良知、学识丰富的两位绅士，结识交友，学习二位身上的优点。”

他与柯南医生和杰基尔博士，分别握了握手。

幻灯片放映结束，宅邸的灯光重新亮起。

老管家取来了立式照相机，以及镁光灯（使用化学反应提供短时的闪光）。

“格雷主人，你们准备好了就说一声！”

老管家站在立式照相机的三角架后面，弯着腰，脑袋看向相机镜头，上半身被黑色的布料盖住（19世纪的照相机的使用方式很复杂，总之需要这种动作），左手举着镁光灯，右手搭在照相机的快门上。

“朋友们，让我们记录下这1891年的友谊时刻吧。”英俊的青年，对朋友们招呼道。

很快，4人在客厅中央的波斯地毯上，整理了衣领袖口，带着真挚的笑容，站在一排，看向立式照相机的镜头。

杰基尔博士，画家巴兹尔，柯南医生，

以及，

年轻的道连·格雷。

镁光灯亮起，照相机的化学底片上，印刻下了四人的身姿与笑容。

1891年过去了，人类向未来又迈出了一步。

向着那残酷的未来，迈出希望的脚步。

魔鬼很满意，并衷心地祝愿[画中之人]——

——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