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诡秘心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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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中鬼童】下

沐昊天看着秀娘霜白的面容,心底忽然升起一种难以描形的恐怖感。

这种情绪并非他觉得害怕,而是他蓦地有了强烈的预感:

一个可怕到无法想象的事实真相,就隐藏在眼前这二人的遭遇之中!

“别怕,有我在,你们慢慢说。”

少年郎唇动之间,自带令人信服的气息。

秀娘很快就平静下来,与樵夫对望一眼,缓缓说起今日之事。

二人原是老陀山下“小王村”的农家夫妇,靠着樵夫上山打柴维持生计。

老坨山林深雾重,野兽繁多,乡野之民又迷信精怪志异,因此樵夫向来是晨出午归,从不敢深入。

不料今晨照常出门,直到傍晚仍旧未还。

近日来乡里多有闹“鬼童”的传闻,眼见天色越来越暗,秀娘一颗心也越来越慌,四访了左邻右舍,却无一人敢在夜里上山。

“往常我也跟他进过山,帮着收拾柴火,路倒是熟的,诶……实在找不到人帮忙,我只能咬咬牙,把孩子安顿好,然后提了把菜刀,自个儿就进了山……”

秀娘说到这里,停下来用力拍了拍胸口。

沐昊天留意到她的动作,暗暗叹了一口气,挥手请她继续说下去。

秀娘之前说得很慢,话中带着浓浓的后怕,刚才停了一下以后,重新开口却越说越流畅,木无表情,彷佛在讲述一件无关自己的事。

“我点着灯笼,顺着打柴人拖柴火拖出来的小路,一边爬山一边呼唤,但一直没人回应……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这辈子走过的路,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么远……

“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看到天空亮了一下,接着就听见前方传来闹哄哄的响动,我又害怕又惊喜,听出是他的声音,但他好像正在跟野兽搏斗……

“我大声嚷嚷来给自己壮胆,提起菜刀就冲了过去,一路上好几次被树枝打到脸,火辣辣的疼呦……”

秀娘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似乎那儿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

沐昊天瞄了一眼她光洁完好的脸,心底一片冰寒,但还是不动声色,静静听她说完。

“我冲进树林里,突然脚底被拌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身上刮破了,好疼好疼呦……可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就听到他大叫我的名字:

“秀娘?!”

秀娘突然模仿了当时樵夫的口吻,把沐昊天吓了一跳。

而她自己也明显心有余悸,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我听到叫声抬起头来,看见灯笼摔在前头,一直滚一直滚,里面的蜡烛还在烧着……我又看到好大一棵树,树下有两个黑影叠在一起,一个大一个小……

“那个大的黑影就是他了,他躺在地上,一个矮小的黑影扑在他的身上,不停扭动,嘴里发出“嗬吃嗬吃”像豺狼一样的声响……”

樵夫听到这里,忽忽压低嗓音叫了一声:

“秀娘!快跑啊!这是鬼童!”

秀娘呆呆地看了丈夫一眼,说道:

“是啊,他当时就是这样大叫的,我刚刚站稳又被吓得发抖,一下子想起那些可怕的传闻来……

“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就感觉有股热气冲到头顶,挥舞菜刀冲过去,一刀砍在那东西的背上!”

秀娘肩头一颤,就此住口不说了,彷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惊悚,她连回忆都不敢。

“接下来发生的事非常重要,两位还是把它说完吧。”

沐昊天不厌其烦,催促了好几次,秀娘跟樵夫才你一言我一语,断断续续把事情说完。

当时秀娘一刀砍到鬼童背上,鬼童蓦地停住不动。

秀娘听到樵夫粗重的呼吸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风掠过鬓边的丝丝声,忽又听到那东西身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怪声。

往下一看,陡然发现鬼童的头颅、四肢全部翻了个面,拧转过来。

那是一张婴孩的面孔,粉嫩而苍白的脸颊上涂着两团大红胭脂,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她。

秀娘当场就被吓破了胆,拿刀的手一下松开,趔趄倒退。

鬼童一口咬碎背上的菜刀,猛撞入她的怀中,将她扑倒疯狂撕咬。

秀娘肝胆俱裂,已害怕到了极点,居然也发疯似的张口咬住鬼童的肩膀。

就在此时,鬼童突然被一棍砸中了后脑勺,吃痛发出怪吼。

却是樵夫起身来救,奋力一棍将牠撂倒,然后举起砍柴刀,当胸狠狠砍了一刀!

那鬼童面目扭曲,四肢乱舞,嘴里放出婴孩般的尖利至极的惨叫。

二人大惧,转身就跑!但早已不辨方向,跌跌撞撞出了密林,发现有一条山路,便只管沿路而逃。

“后来俺们两个就一刻不停,一路逃到这里了。”

夫妇二人一唱一随,将此事的经过凑了个大概,其中的凶险却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人随之惊怖,心情紧张跌宕,暗暗捏了几把汗。

沐昊天神情沉重,目有悲悯之色,说道:

“好一个巾帼寻夫,伉俪情深齐心退鬼怪的故事!尤其秀娘一介女流,却能不畏恐怖,毅然进山,为救丈夫勇于直面邪物,真教我好生钦佩。”

樵夫粗枝大叶,没听出话中有话,哈哈一笑,端茶客套。

秀娘却发现沐昊天听完以后,神色就变得非常奇怪,还时不时望向自己和丈夫身后,只道他被鬼童的凶名所惊,于是出言宽慰道:

“谢天谢地,那东西受伤太重了,并没有跟上来,我们公婆俩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沐昊天却摇了摇头,道:

“鬼童一物乃怨灵所化,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你们既已伤牠,只怕绝难善了。更何况……”

到此一顿,看向秀娘身后:

“你怎么知道牠没有跟上来?”

桌上油盏火苗轻晃,一股凉风由窗徐徐吹入,寒意贴上后颈肌肤,樵夫和秀娘浑身一抖,悚然回头!

两道惊恐的目光快速扫过身后微敞的窗户、紧闭的屋门以及屋内杂物。

除却习习微风,殊无异状。

二人回转过头,却看见沐昊天神态自若,自饮自酌,方知是在戏弄他们。惊慌终于平复,心中又起愠愤。

樵夫用力一拍桌板,怒道:

“小道士!俺夫妻对侬感激敬重,侬没事吓唬人干嘛?!”

沐昊天平静地注视着他,反问道:

“大哥,先前你一直在观察我身后的影子吧?能否说说这是为何?”

樵夫恍然大悟,他是介怀自己怀疑他是鬼物一事,少年心性,还以颜色。毕竟自己唐突在先,眼下又有求于人,便抱拳道:

“惭愧呐!他奶奶的,之前俺看到情况不对头——这荒山野岭的守夜人,居然是个俊朗少年,大大的不合常理,又想到传闻中鬼魅之类的玩意善于变化美人形状,但却不能被灯火照出影子……这才闹出了误会。俺夫妻刚刚撞了邪,有滴疑神疑鬼,请小道长原谅介个!”

“鬼魅之物没有影子么?乡野传闻倒也不假。”

沐昊天轻叹一声,说道,

“那你们何不看看自己的脚下?”

话音未毕,寒风陡急!

油盏火苗前倾后倒,搅得墙上少年影子张牙舞爪。

温暖的屋子里卒然漫起冷意。

樵夫缓缓拧头,朝秀娘身下看去:

一个娟细的人影,随着风吹火光,左摇右晃。

心中涌过惊异、困惑、迷茫,更多的却是再一次被戏弄的恼怒,正想拍案质问少年,却见地上的秀娘影子跳动着急速退远,一直印上了后墙。

樵夫诧然抬起头。

秀娘双唇激颤,一只手颤巍巍举着,指向他的身下。

樵夫如遭当头一棒,又像一桶冰水浇头,前胸后背冷汗涔涔,霍然站起,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

脚下四周,油盏火光漫洒一地,桌、凳、竹杯的形状清晰显现。

却独独缺了一条人影。

樵夫头脑嗡鸣,茫然无措,摊着手喃喃道:

“俺……怎么是俺?”

颤身往秀娘挪了一步,惊得她愈发恐慌,拼命靠在墙上。

樵夫连忙停步,转向沐昊天,只见他扶案起身,说道:

“大哥放心,我可以救你。”

语气沉静,教人安心。

记起他道士身份,樵夫稍觉安定,抓着头冥思苦想,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沐昊天道:

“你上山打柴向来晨出午归,秀娘却是在夜里才撞见你与鬼童搏斗,在此期间你又去了何处?”

樵夫一惊,脑海遍寻却始终记不起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呐呐道:

“每天早晨上山,每到午时俺都会在树下小憩片刻,然后回家。今天也是一样……”

沐昊天接话道:

“那便是了,想必问题就出在那棵阴灵树。”

也不去想何为“阴灵树”,樵夫直接惊叫一声:

“啊呦!俺说那树好端端的,边上怎么横了半截石碣,他奶奶的!原来是阴灵作祟?难怪今天睡树下特别阴凉,梦见遭遇鬼童,吓醒后竟然到了晚上,那鬼童真的就在我身旁!”

抹汗顿足,后怕不已,伸出手一把拉住沐昊天,急道:

“道长说能救俺?”

沐昊天点了点头道:

“活人自然能救,死人却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樵夫大喜,没寻思言中深意,见他点头确认,登时激动拜谢:

“恳求仙师救俺!垦求仙师救俺!大恩大德,王义永世不忘!”

说完看向秀娘,想喊她一起拜谢,却见她双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眉头紧皱不发一语。

沐昊天盯住秀娘极力遮掩的胸口,叹道:

“你在山上摔跤数次,被灌木划伤脸颊,还曾倒地与鬼童搏斗罢?”

秀娘木然点头,目光怔忪,似乎在看沐昊天,又彷佛在看他面前的虚空。

樵夫听得莫名其妙,正打算插口,而沐昊天又接着对秀娘说道:

“那你就不好奇,自己的脸上手上为何没有一点伤痕么?”

秀娘一手依旧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抬起看了看——果真温润白皙,只有些浅浅的手茧痕迹。

随后那只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光洁如初,只是一脸尽是迷茫。

樵夫心中猛地掠过一缕不详,胸口烦闷难当,忽听沐昊天问他:

“大哥,你当时砍了那鬼童一刀,可还记得砍在什么部位?”

樵夫怔怔而答:

“砍在了胸口。”

沐昊天突然扭过头去,冲秀娘大声喝道:

“那你还不赶快扒开胸口,看看那是什么!”

声色俱厉,樵夫被吓一大跳,秀娘的脸上却看不出害怕,反而唇角牵动,露出一个惊诧与释然交织的诡异微笑。

一直捂在胸口的那只手缓缓下放,掀开了胸襟。

“轰隆!!!”

窗外猝然闪过一道雷光,暗夜霹雳刹那撕裂天穹,沉闷的雷鸣重重锤打在樵夫的心上。

秀娘裸露的胸膛,竟裂着长达一尺的恐怖刀口,斜劈而入,骨肉翻卷,左乳更是被整个剜去。

那大如海碗的伤口之上,赫然生出一张红妆粉面童颜的婴孩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