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佳人何去】
“得罪了!”
沐昊天一声招呼,双臂伸直,互扣腕部,只听“咔嗒”一响,似机括开合,双手迅速分开,分别对准双猎的后背。
那雌雄双猎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后方的“尸体”竟会突然诈尸,此刻他们身陷囫囵,倘若有人在背后痛下黑手,哪里还有命在?
雄猎猛提一口真气,厉声道:
“这女子是龙家通缉之人!我们是为龙家办事!无论你是谁人,千万不要惹祸上身!否则你不管躲到哪里,龙家都一定会找到你!”
事在紧急,一开口便抬出了龙家的天字招牌。
「你若是出言恳求,我还真会犹豫一下。」
「但是你……」
「威胁我?」
雄猎言语间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冲散了沐昊天心中最后一缕迟疑。
他冷冷一笑,双臂齐振,袖袍之中倏地射出两枚鬼影珠,直击双猎背心的“灵台穴”。
一击发出,便飞快收臂抱胸,信心满满等待双猎受制。
怎料鬼影珠一冲入白雾笼罩范围,便被那“月之牢”法力所摄,好似击中了一团棉花,速度锐减,悠然划落,略显滑稽地撞在了双猎的臀上。
一瞬间双猎心中的悲愤无以复加,大骂此人龌龊,在背后捅刀不说,还要对人家的屁股下手。
不过他们马上又反应过来,此人连岌岌可危的“困囿之术”也攻不破,想必只是一个小脚色,当即心中大定,不再鸟他,只拟拿下寒文静,即可随便料理这小贼。
沐昊天急得直挠头,端目向寒文静看去,但见迷蒙辉光的深处,一双亮如星月的眸子也正看过来。
在视线交合的霎那,二人心头灵犀一动,相互微微点头。
沐昊天再一次伸手互击腕部,触动藏于袖中的机括,将鬼影珠迅疾发出。
几乎与此同时,寒文静乍然收手,释开了“月之牢”的掌控。
月华白雾逸散飞舞。
两枚鬼影珠如星驰电闪,精准无误击中目标。
双猎刚刚摆脱月之困囿,紧接着又穴道受制,继续僵在原地。
说来话长,其实在沐昊天两次出手的顷刻之间,实已发生了许多事。
双猎毕竟是先天境高手,虽不将他放在眼里,却也本能地有所防备。
察觉他第一次想攻击督脉正中间的”灵台穴”,于是在“月之牢”失效瞬间猛提真气,通贯了整条督脉,欲将暗器震飞,然后全力对付寒文静。
哪知沐昊天第二次灵机一动,转击督脉与足太阳膀胱经交汇的“风门穴”,来了一出调虎离山,加上沐、寒这素昧平生的两人,配合起来竟然亲密无间,这才一击中的。
双猎始料未及,一惊后怒不可遏,发誓要将身后的小贼硬生生折磨致死,奋全力冲击穴道,仅用三息便已冲开。
方甫冲破,突感目眩神迷!
恍惚之中彷佛看到天穹倒转,夜空宛若静谧湖面微波荡漾,漫天星斗摇摇晃晃,一轮残月清辉炫然,倏地从繁星簇拥中陨落,旋如光环,轻轻砸在他们的头上。
“哧啦”一声,双猎只觉额前一痛,那个光环在他们的眼中一闪即逝,飘然落到前方那名蒙面少女手上,慢慢变回残月形状。
世界倏忽一片血色,随即堕入永久的黑暗。
沐昊天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那时寒文静突然抛起一物,在半空之中如画卷徐徐展开,在那个彷佛夜空被攫摄的瞬间,他也曾短暂失神。
虚幻夜空下,雌雄双猎呆若木鸡,任由少女驱使月刃,在他们印堂上一划而过,轻而易举夺去了两名先天高手的生机。
沐昊天眼睁睁望着双猎脑门喷薄的红白之物,紧咬着牙关,用力咽下一口唾沫。
近距离目睹这种血腥杀伐之事,对这个初入江湖、秉持善心的少年来说,似乎……
感觉还不赖?
这一刻,沐昊天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某种无法言喻的邪恶力量被唤醒了,霎时怔然忘语。
而另一端,危机解除之后,寒文静正拼命地凝神聚意,守住一丝清明。
她内伤未愈之下与双猎动手,大耗法力施展了“困囿之术”,最后强行祭出师门至宝“曜月攫星图”逆转局势,实已精疲力竭,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直觉气血如沸,心神飘忽,若不是一股强烈的执念支撑着,只怕立刻就会昏死过去。
沐昊天默默看她,暗忖道:
「这女子瞧着娇弱无依,杀起人来却绝不手软,她……究竟是何等样人?」
“咻!”
当是时,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刺穿山林月色,暗夜里惊飞无数鸟雀。
沐昊天乍一听还以为是雷声,不过很快就分辨出两者不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疾速穿过、不断破开气流的声音。
正自循声查看,耳边忽又听到一阵“窸窣”轻响。
回头一张,见那寒文静起身顿足,衣袂上下翻摆,举止间透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突然快步行至他的跟前,仰起俏面,凝眸望他。
一缕似花又似果的馨甜香气扑鼻而入。
沐昊天呼吸一滞,被那双盈水似的清眸直直瞧着,心头砰砰乱跳。
脉脉对视,过了两息,抑或三息、四息,沐昊天已无从算起,因为那少女蓦地手揭面纱,让他瞬时忘了呼吸。
黑纱渐除,好似一轮皎月自黑雾中缓缓剥露。
少女只十六七岁年纪,肤光胜雪,唇色粉淡,琼鼻纤巧挺翘,月辉掩映,尽皆莹润如美玉。
那宛似星月的眉眼之间,一汪春水盈盈流盼,彷佛水中探月、云海寻仙。
沐昊天痴痴地看,心湖轰然荡漾,错觉天地间出现了两个月亮,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眼前。
寒文静似对他这般情状习以为常,不羞也不恼,两片花瓣也似的嫩唇翕然分开,贝齿莹光忽闪忽闪,问他:
“你叫做什么?”
沐昊天神色怔痴,脱口而答:
“沐昊天。”
寒文静默念一遍,忽然往前靠来,一只凝脂玉手,轻巧地攀上沐昊天击鼓震雷般的胸口。
就像一下子被人撞破了心事,他的脸色倏地变红。
在骤雨似的心跳声中,那美幻绝伦的少女,“刷拉”一声扒开了他的衣襟。
心口微凉,半边胸膛已裸裎在外。
沐昊天怔怔看着寒文静臻首低垂……
樱唇优雅张启……
露出编贝般的牙齿……
刺痛感自破裂的肌肤上弥散开来,透骨寒意卷涌全身。
这一幕似曾相识,一如鬼童掏心!
沐昊天前所未有地感到惊慌恐惧,一门心思只想把她推开,却不是为自己的安危,只因害怕那“仙灵之心”反击而伤害于她。
可他已然寸体难移。
温热的鲜血沿胸腹滑落,滴滴汇成小河。
他害怕的事情并未发生,寒文静的唇齿紧紧贴在他的心口,默默发力。
“仙灵之心”无动于衷。
一种仿如蚕丝缚又决然不是的奇异之感在沐昊天体内飞速蔓延,没过多久四肢五感尽被麻痹,意识也渐转模糊。
朦胧之中,他感觉寒文静松了口,并将他推倒在地。
随即怀里塞进一物,袒露的衣襟被重新整好,最后身上还被盖了些茅草。
忽然听见一声锐响,混混沌沌的,沐昊天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远去了。
他想伸手去抓,可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甚至不久之后彷佛连呼吸、心跳也都停止了。
风声呼啸来去,周围“窸窸窣窣”的响个不停。
似乎有人接踵到来,拨草查看,但来了又去,无一停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面忽变得湿冷起来,耳边听到“沙沙”细响,记起天上早已闪过雷电,应该是迟来的雨终于要开始下了。
蓦然想到什么,沐昊天倏地睁眼,指使手脚齐动,果觉身体已回复正常,麻痹困缚之力荡然无遗!一个鲤鱼打挺跃起,飞快地扫望四方。
寂冷的夜空淅沥沥下着小雨,轻洒在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茅屋早已散了架,屋内湿草纷乱,杂物堆积,掩有几具尸体,惟剩下两根门柱坚强未倒。
门外清清朗朗,只余一地月光。
沐昊天走出屋门,悄立崖边,眺望远处群山。
夜幕之下,山影迤逦而绵亘。月辉漫漫,如无垠纱衣铺盖天地,亿万雨点随风飘摇,击打鸟翅林梢。
余音绕耳,清香犹在,佳人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