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院子里静悄悄,静到能听见那风吹树叶极轻微的沙沙声……
司徒夜心中顿时一紧,“小七……”
他推开寝房的门,不见踪影;推开书房的门,仍不见踪影……
“人都去哪儿呢?”司徒夜狠狠瞪了一眼聂云,聂云心虚地别开眼,悄然用右手食指弯曲着指了指膳房紧闭的门,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聪敏如大单于,应当看得懂吧!
但聂云真的什么都不能透露,一星半点儿都不能透露,只因……只因……大阏氏尹秋水“恶狠狠”连比带划的威胁他,如果不配合的话,她就让秋云初一到三十都呆在宫里,还全是夜班!呜呜……这怎么可以,他聂云洁身自好得很,唯有秋云一人而已。
膳房的门紧闭着,司徒夜敏锐地嗅道“危险勿近”的味道,离门三尺远,便已顿住脚步,“小七,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
动静全无。他只听到那个他思念已久的人的心声:“布置了这么久,当然是你进来。”
司徒夜又斜眼暼了暼聂云,聂云悄无声息地做了个“有埋伏”的暗语手势,司徒夜心领神会。其实,他自己也好奇,老婆究竟准备的是什么“埋伏”?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在铺满鲜花的道路下的某一处潜藏之一个大土坑,或者像上上回那样在房门上方放上一木桶的清水?
司徒夜怀着强烈的好奇以及无比警惕的心情,缓缓地推开了膳房的门,待确定门上没有“暗箱操作”之后,再轻轻慢慢地走进去,然后,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自个儿老婆,多日未见,依旧光彩照人,黑色的长发简单地轻绾成松松的发髻,身着米白镶着湛蓝色边儿的衣裙,娉娉枭枭站在那里,特别温柔地对自己微笑。司徒夜一点儿都不敢掉以轻心,他听见她在心中道:“走过来,走过来,再踏三步就可以了。”
“这回又弄的什么玄虚?”司徒夜一边想着一边谨慎地向前移动脚步,不多不少刚好三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没办法,自个儿的老婆自个儿宠,将人家委委屈屈地“关”了这些天,怎么都得补偿一下,让老婆开心开心,这个时候也该轮到他英勇献身的时候了。
“三”就在他刚刚站住的时候,他听见尹秋水在心里特高兴地呐喊着:“发射”,同时,她的纤纤手指按向桌面的一个非常隐蔽的按钮,紧接着,司徒夜听见四周“噗噗噗”,一团团白色雾状体向他身上喷射而来。
司徒夜大单于本能地想闪身避过,以他的身手与轻功,完全可以避过这“面粉烟雾”,“算了,好歹让她赢一次,开心开心,这些年的恶作剧,小七就没成功过,不能打消她的积极性,否则以后就没得玩了。”一念至此,司徒夜故意放慢身形,那些洋洋洒洒的面粉如细雪般飘落在他的发上、眉眼、衣衫……
身后,房外的聂云惊讶低语:“大单于怎么可能躲不过?”自家主子的身手实力他很清楚。
然后,司徒夜听见老婆一边激动地奔向自己一边边在心中万分欣喜地呐喊,“成功了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此时,杨平道踹了一脚多年的老伙计,道:“还用问吗?摆明了为讨大阏氏关心。你没瞧见吗?”
聂云道:“瞧见什么?”
杨平摇头叹息:“这么多年了,观察力还如此不济。你就没瞧出来大单于现在多么享受大阏氏热情的拥抱吗?”
聂云嗤之以鼻,“大单于背对着,就给咱们露了个后脑勺?能看出啥来!”
长公主司徒星悠倒是毫不犹豫地冲进膳房,“这么有趣的陷阱,怎么少得了我?娘亲设置的机关,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以往,尹秋水“设计陷害“司徒夜的时候,小团子没少参与,是以,非常清楚自个儿娘亲的“整蛊理念”,其中,陷阱设计第三千九百七十二条——不可以将希望寄托在“一个陷阱”上。
果然,刚一踏进门槛,“砰砰砰”门板对面墙上便弹出数道细小的“面粉流”,司徒星悠虽左躲右闪,仍免不了挨了几柱,一瞬间,地上也是面粉,桌上也是面粉,司徒星悠抹掉脸颊上的面粉,娇嗔道:“阿爹怎地不罚罚娘亲,这尚好的面粉白让娘亲给糟蹋了。”
司徒夜一手搂着老婆纤腰,一手轻轻拂去女儿鼻尖上的面粉,笑道:“都是些过了期的面粉,罚什么?”
他听见女儿一声惊呼:“咦?阿爹怎么知道这些面粉过期了?”
几乎同时,尹秋水也在心中惊呼:“咦?司徒怎知怎知这些面粉是过期的?”
门外躬身而立的萧公公道:“大单于关心大阏氏,大阏氏每日饮食物品皆经大单于过目,担心从中掺了些不干净的。这些面粉,大单于自然是晓得的。”
司徒星悠闻言娇笑道:“娘亲以为阿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阿爹什么都知道。”
尹秋水眉眼舒展,唇角荡漾出明媚的笑意,轻巧地比划:“这宫内宫外,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你爹。“心中却难免有些得意,不免自夸自赞一番:“尹秋水啊尹秋水,你还真的是天选幸运儿,老公又帅又体贴,女儿又聪敏又漂亮,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这话自然也入了司徒夜的耳朵,心中暗自感叹:“小七乐观、豁达,此番受了如此多的委屈,仍未责怪我半分。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门外的完颜昊哲见舅舅一家其乐融融,朗声道:“这么有趣,小王也来掺和掺和。”语声未毕,司徒星悠只觉眼前一花,完颜昊哲已闪身闯入她的视线。孰料司徒星悠眼明手快,星眸一弯,随手拂起桌面上掉落的面粉往他身上抛洒过去,完颜昊哲躲闪不及,也活脱脱成了一个“粉面俏郎君”
尹秋水心道:“昊哲这样让这团子,九成九喜欢上团子了。”秋波转向瞥了瞥与完颜昊哲打闹的女儿,“不晓得团子心中是什么想法,女儿大了,这心思也不好胡乱猜测。”
原本守在屋外的众人见里面已欢声笑语,也忍不住加入“战局”,倒是司徒言知道妻子喜静,人也文静,柔声道:“你怀着孩子,多有不便,我在外陪着你,看看热闹。”夫妻俩相视一笑。
谁能想到,这原本冷冷清清的“思咎宫”竟成为整座皇宫里最热闹最欢乐的地方……总而言之,大阏氏尹秋水就这样被大单于司徒夜低调地接回了东宫,至此后,无论朝堂后宫,再无“废后”一说。
时光荏苒,转眼已到司徒星悠长公主及笄之礼,其余三国都派了使臣预备下厚礼送来,礼物都送到了琉璃宫,大阏氏尹秋水与司徒星悠长公主开心得四只眼睛一起卜泠卜泠冒星星。
甚至连司徒夜的老对头——东义贺兰傲也送了礼来,理由竟然是——司徒星悠长公主出生在东义。就这理由,司徒夜恨不得直接给贺兰傲来几个大耳刮子!遥想当年,若非贺兰傲从中作梗,尹秋水怎会在异国他乡生产!如今,还好意思厚颜无耻的送贺礼!
饶是司徒夜修为再好,也想把这些礼物一股脑儿向东义大使的锃亮的脑门儿上砸过去!关键时刻,尹秋水制止了他!
风华无双的大阏氏尹秋水温柔地扯了扯老公衣袖,摆了摆手,“这礼物着实碍眼,不过,价值不菲,咱们留下,自有妙用。”
司徒夜虽一时半会儿也未“参透”老婆说的妙用在哪儿,但终是忍了下来,勉强接收。
待东义使节退出,沉声道:“妙用在何处?”
尹秋水拉着他的手,并排坐下,轻轻柔柔地比划道:“前些日子,小言带人剿灭了悍匪,我听说那帮人作恶多端,或是坑蒙拐骗,或是强行掳虐,祸害了不少良家子女,还有儿童。我想着,咱们以团子的名义,捐款建座育儿堂,让那些有身孕却无家可归的女子,孩童能有个容身之所,可好?就当为团子积福,好不好?”她含笑轻摇着他的手臂,笑容温暖而明媚。
尹秋水真诚且善意的微笑,让司徒夜无法拒绝,同时,他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
尹秋水和司徒星悠母女俩有着同样鲜明的个性,特别擅长以恶制恶,也特别富有同情心,人间所谓“正邪不两立”,在这娘儿俩身上体现得非常不明显,亦正亦邪倒还说得过去。不过,相比她们,司徒夜则更胜一筹。在他的身上,正义与邪恶根本早已融为一体。
司徒夜感觉尹秋水的一双明眸能把自己的心给吸进去,大单于有些自嘲地想:“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否则,我怎会眼睁睁的瞧着她俩将那孩子送走。哎!究竟还是心软了些。可是,我还真喜欢小七这样瞧我。”
关于“那孩子”,司徒夜在料理完国师、张太医、秋佩兰等人后,挥手叫来杨平,“把那孩子扔到人迹罕至的沼泽地里,朕已经给了他一条生路,能不能活,那是天意。”
杨平带走了那孩子,不一会儿,却派暗卫前来禀告司徒夜:“大单于,头儿走出没多久,便发现有人跟踪。“
司徒夜眼中精光暴射:“谁?”
暗卫垂首埋胸,讷讷道:“大阏氏和长公主。”
大单于剑眉蹙紧,沉吟了好一阵:“勿轻举妄动,朕跟去瞧瞧。”
黑夜之中,杨平依言将裹着襁褓的婴儿轻轻放在沼泽边缘,原本他打算将这“野种”直接扔抛进沼泽了事,后来发现大阏氏和长公主竟然悄悄跟着,不禁在心中暗叹:“你这无名无姓的孩子,或许真的是命大,既然有人想要留你性命,我也只好做个顺水人情。”
司徒夜赶到时,恰巧看见尹秋水将婴儿抱起,孙嬷嬷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干净的衣衫和新的小棉被,司徒星悠竟然帮着手忙脚乱的给那“野种”更换衣物襁褓。
隔得远,他听不见尹秋水的心声,暗地里却十分气恼。不一会儿,听见女儿低声问:“娘亲,咱们为何要救他?非亲非故,他的亲娘又不是什么好人!”
他瞧见尹秋水怜悯地看了那孩子几眼,对女儿比划道:“父母做恶,与他何干?上天有好生之德。”
司徒星悠:“阿爹知道了怎么办?”
尹秋水答得干脆:“到时再说。”
母女三人和孙嬷嬷,趁着夜色,抱着孩子向西而行,当然,上官世家的跟护团一直暗中护着,据司徒夜观察,不多不少恰恰十二人。不过,两相对比,大单于还是为自己亲自训练出的这一批暗卫颇为自得,因为杨平早已发现有人跟踪,而上官世家的暗卫,根本没有发觉他们的存在。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尹秋水三人来到一个庄院前,司徒夜瞧那高悬着的匾额上题刻着“月樱山庄”四字。
孙嬷嬷扣响了门环,尹秋水将孩子轻轻放在门前石阶最显眼处,三人轻巧旋身,隐没在庄外粗大的香樟树后。须臾,门开了,两个家仆走出,一眼便瞧见地上的婴儿,“快,快去禀告老爷和夫人”,其中一个年长的赶紧抱起婴儿,对另一个年轻的后生说到道。
不一会儿,听到院内一片嘈杂,又过一会儿,门再次打开,走出来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和蔼文气,女的清秀端庄,怀中紧紧抱着那孩子。
“老爷,夫人,孩子就在这儿发现的”此前开门的年长者指着月光照耀之处。
“这是从孩子身上发现的书信”年轻的取出书信。
中年男子取过书信,看完后展眉一笑,忍住激动之情道:“夫人,咱们有孩子了,咱们有孩子了,这信上说,这孩子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盼收养。”
……
第二日,春意暖暖,司徒星悠跑进自个儿娘亲房中,“娘亲,阿爹肯定没发觉咱俩做的好事。”
尹秋水放下手中画笔,“非也非也,你爹爹早就发现了。”
司徒星悠:“啊?”
尹秋水慢慢悠悠比划道:“我发现皇城的守卫又重新布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