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亡魂悲曲
国子监祭酒濮重云看着火光下的村庄，叹了声气，对何墨说道：“这村子遭到如此惨烈屠杀，怨气极重。
必然会诞生凶灵甚至恶鬼的，明日府衙里面会安排人来做法封印，避免灾难扩大。”
所有人都离开后，这座往日里颇为繁华，即将因制香产业发展为市镇的村庄，已于烈火中亡魂升天。
何墨醒觉齐家屯唯一的幸存者，也就只剩林雅一人了。
他甚至忘了问她的名字，旋即说道：“姑娘，恶首伏诛，也算是为大家报了仇，莫要太过悲伤，不然我们先将你家人安葬了？”
林雅看着着火的村子发呆，她比谁都能感应到村子各处正在哀嚎哭泣的亡灵，虽然这些亡灵因何墨方才的复仇之举，释放了些许怨气。
但无辜之人忽遭横死的怨念是不可能彻底消除的，它们正在渐渐汇聚，的确如濮重云所说，在不久之后必会化为恶鬼，为周边带来更大的灾难。
林雅忽然问道：“何大侠，你说是鬼可怕，还是人可怕？”
何墨皱眉思索，从他接触鬼物以来，多数鬼物都是人操控的，且鬼物造成的灾难范围局限性较大，哪里比得上人所造成的灾难。
“人心若比鬼蜮，那么人比鬼要可怕十倍。”
何墨皱眉说着，“对了，还未请教姑娘姓名……我没有其他意思，如今齐家屯必然是要从府衙内除户的，只剩姑娘一人，公门内必然还要重新处理姑娘的户籍问题，我亦是公门中人，熟悉这套流程，希望能帮到姑娘。”
林雅早就为自己想好了名字，那是死于赵俊才之手的一位制香女，只是她跟其他女子不一样，她的尸体一直都未被发现。
于是说道：“小女子贱名齐采薇。”
说着，伸手指向一个比较富庶的四合院结构的屋子，屋子里面已燃起大火，根本不得进入。
“这便是小女子的家。”
何墨见状，并不知晓林雅在撒谎，只是说道：“姑娘节哀，这火……恐怕得等灭了才能为你家人安葬。”
林雅说道：“何大侠，要是我说，看着全村人惨死，看着父母双双亡于屋中，看着自家燃起大火，我却连一点悲伤都感觉不到，你会不会觉得我天性凉薄无情？”
何墨心中一怔，上前两步与林雅并肩而立，看着面前的大火，想起前世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声音显得越发沉哑。
“我有一个朋友，在他刚刚及冠的时候，父亲因公去了。
他亦与姑娘一般，在葬礼上没有流一滴眼泪，没有任何伤心之意，看着父亲的照…遗像，没有半点动容之意。
他的母亲和周围的亲戚纷纷责怪他没有心，太过冷漠，曾经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葬礼之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与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不，也似多了一些变化。
平日里很早的时候，都会有那么一个烦人的声音喊他起床，逼着出门跑步锻炼。
现在他可以睡懒觉了，只是每到那个时间点，即便没有人叫他也会醒来，然后一直在等着那个带着几分粗暴的喊声。
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他不用等了，因为那个喊声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下雨的时候，他忘了带伞，一个人狼狈的站在学…堂门口，看着其他人举着雨伞从容离去。
以前的时候，必定会有一个男人，骑着…马赶来，数落他几句粗心大意，然后撑着雨伞带他一起回家。
但是现在，他在雨中等了许久，直到浑身湿透，那个人却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就连考试得了第一，比赛得了奖状，也听不到那些爽朗又带着几分打压的笑声。
他的生活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失去的一些东西，就再也无法挽回。
直到一天晚上，他忽然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父亲的遗像，没有为这个男人哭过的他，眼泪却是流了一夜。
至亲之人死了，人怎么可能不伤心，只是心灵封闭自我保护，没有发现罢了。”
那个朋友，就是何墨自己，前世的自己。
林雅听着何墨的述说，原本因为编的是谎言，所以不会悲伤，但这些话却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她对父母、兄长、弟弟的重重记忆。
皇城之中，焦头烂额应对朝政的父皇，无论面对外界怎样的压力，都必然会在林雅入睡前，坚持吹一首小曲安慰睡眠。
温柔的母后，为了节省出来前线将士的军饷，母仪天下的她穿着的礼服却早已打上了补丁，带着她在禁宫种菜，告诉着她太平盛世时民间的美好。
父皇死后，继位的兄长，面对权臣的霸凌，始终保持着皇室的权威，甚至在宫变之时，提剑以命守护她与年幼的弟弟。
兄长因宫变死后，弟弟继位，自己辅政，满朝文武如看小丑一般看着他们。
自己苦心维持，脾气也越来越坏，常常因怒而斥责弟弟，却反被弟弟拥抱安慰，他那么一个柔弱善良的人，自己最终仍旧没能保护得了他。
想到这里，即便已成鬼神，林雅双目之中的泪水却无法抑制的汹涌流出，待发觉过来的时候已泪崩如决。
漆黑的夜色终于渐渐消失，天边已现光辉。
林雅就这么靠在何墨身上，无法抑制自己对亲人的思念，痛哭出声。
此时的她不需要安慰，何墨温柔的借过自己的肩膀，沉默的任其发泄。
她哭得就像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天地之间，孤苦无依。
何墨暗道：这位姑娘失去了所有，只剩他一个，前世的我至少还有一个母亲相依为命，真不知我出事之后，她一个人怎么样，我真的好想她。
两个人一直等到天光大明，先赶过来的却是燕不破等赏金猎人。
除灵人周朝阳因伤势太重，已被抬回府城疗养。
燕不破等人看见村中惨状，一个个充满震惊，看到何墨与林雅两人，又不便打扰，便在村内四下观察起来，直到发现了郡兵、强盗、赵俊才等人的尸体，才明白过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府衙的人是在中午赶过来的，但跟随府衙的人一起过来的，还有赵家的人，并且是赵俊才的父母！